天河幾年前推出了生前契約,這幾年客戶一直維持穩定的成長,所以並不需要派人駐守在醫院等著搶生意。


    也因此,他們並沒有加入各大醫院舉辦的竟標,不是天河標不到,而是不需要。


    “他被解約了?為什麽?”她詫異的問。


    “他違反當初跟院方簽訂的契約,惡意刁難同業,院方決定要收迴他的管理權。”


    這家醫院的院長是他父親生前的好友,曾經有意要將太平間的管理委由天河來負責,是他推掉了才會讓薑源生有機會得到。


    若非薑源生傷了紫文在先,又對逝者不敬在後,把他惹火了,令他決定出手,不然他也不會斷他的財路。


    聽他這麽說,從剛才一直緊繃著臉的穆紫文,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那就好,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這麽囂張。”


    看見她的笑容,徐捷安下意識的抬手,輕觸了下她臉上綻開的笑顏。


    她霎時怔住,睜著烏亮的眼看著他,剛才那一瞬間仿佛觸電般,她胸口顫動了下。


    而他隻是鎮定的縮迴手,若無其事的說:“我們走吧。”


    “噢。”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剛才……他幹麽摸她的臉呀?


    來到喪家,安設好靈堂,再備妥一切需要的物品後,已經下午了。由於徐捷安下午要主持一場會議,便先帶穆紫文迴到他天河的辦公室。


    “紫文,我等一下要開會,我讓秘書先為你介紹幾種不同宗教信仰的喪禮儀式,讓你有個基本的了解,等我開完會,我們再去吃飯。對了,你訂了哪家的餐廳7.”


    “餐廳?”


    見她露出茫然的眼神,他眉峰微蹙,“你不會忘了吧?你昨天說要請我吃飯。”


    在他的注視下,她連忙用力搖頭,“沒忘、沒忘,我記得。餐廳的事等你出來我再告訴你,你快去開會吧。”其實他不提她還真的忘了,等徐捷安一離開,穆紫文趕緊掏出手機打電話。


    “娜姐,是我紫文啦。嘿呀,最近有點忙,所以比較少過去。是這樣啦,晚上我要帶一個朋友過去吃飯,你能不能幫我留兩個位置……好,謝謝娜姐。”’


    搞定。


    她滿意的收起手機,抬頭打量起他的辦公室。


    整間辦公室的設計簡約穩重,采用咖啡色係,就像他今天的表現一樣,沉穩圓融。


    今天跟著他參與接遺體與安設靈堂的過程,她才發現他工作時的態度是那麽認真嚴肅,處理事情是那麽穩重明快,昨天和今天的徐捷安,跟她以前所認識的簡直判若兩人。


    也許是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平常她看到的,隻是他的其中一麵,而這兩天,因為薑源生的事,讓她有機會見識到他的另一麵。


    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忽然想起他好幾次莫名握住她的手,他這是不自覺的舉動,還是……別有心意?


    還有,他剛才幹麽摸她的臉,還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她?害她一瞬間心髒跳了好大一下,好像發生了地震。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穆小姐,你好,我是總經理秘書,敞姓莊。總經理要我來為你介紹一些喪禮的流程和細節,請你跟我到視聽室。”莊依芸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眸中反而透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敵意。


    當徐捷安的秘書兩年多,她從沒有見過他對哪個女人殷勤過,可方才他帶穆紫文迴公司時,臉上那抹愉快的笑容,是她未曾看過的。


    而身為他的秘書,他主持會議,她通常必須在一旁做記錄,但是他卻叫她來為穆紫文介紹喪禮流程,還交代她要解說得仔細一點。


    從他提到穆紫文的語氣,她便可以敏感的察覺出這位穆小姐在他心中,似乎有著很不尋常的分量。


    “好。”穆紫文起身,跟著她來到視聽室。


    莊依芸播放了一段以前錄製的影片,一邊說明喪禮的整個程序,“完成了遺體接運後,我們會先到喪家設立靈堂,然後與家屬開會討論治喪的事宜。等決定出殯的日期後,接著就要做奠禮的準備,例如寄發訃聞這些。準備要出殯時,必須先為往生者淨身更衣入殮,最後舉行完整個奠禮的儀式後,才會送往生者到火化場火化。若是選擇土葬,則送到墓地安葬。”


    莊依芸咬字清晰,聲音也很輕柔,按理說聽起來應該很舒服,但聽著她的解說,穆紫文卻覺得似乎有點像機器發出的聲音,少了一點溫度。


    介紹完喪禮的過程,穆紫文看見一旁的牆上掛了一幅彩色的照片,裏麵的景觀美侖美奐。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出聲問:“那是什麽地方?”


    “這是我們的生命園區。”莊依芸迴答。


    “生命園區?你是指……這裏是墓葬區?”穆紫文訝異的睜大了眼,走過去仔細看著眼前那幅巧妙融合了江南園林與歐式庭園風格的照片,難以置信這麽美的地方竟是墓葬區。


    “沒錯,這裏是我們總經理親自設計規劃的,去參觀過的人都讚不絕口。”提起這件事,莊依芸的眼裏流露出一抹仰慕和崇拜。


    “你說,這是徐捷安設計的?”穆紫文吃驚的問。


    “是的,依照不同的宗教需求,這裏規劃了三座納骨塔;這座中式風格的是明心苑,這棟城堡式的建築是百合園,而這棟混合了現代風格的建築則是天音園。”


    莊依芸簡單的介紹道。


    站在牆壁前,穆紫文仰頭看著照片裏那美得像幅畫的園區,驚歎得說不出話來。


    瞥見有人開門進來,莊依芸張口要出聲,卻被徐捷安抬手阻止,同時示意她先出去。


    他悄悄的走到穆紫文身後,見她專心的注視著牆上的照片,沒有察覺到他進來,他臉上浮起一抹笑,突地朝她耳朵輕吹了一口氣。


    她輕顫了下,捂住耳朵,猛一迴頭便迎上他的笑臉。


    他連眸裏都漾著笑意,那笑容宛如一陣溫柔的微風拂向她,讓她有一瞬間失神,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隻能直勾勾的傻看著他。


    “怎麽了?”見她怔怔的看著自己,黑眸眨也不眨,徐捷安輕笑的問。


    “這是你設計的?”穆紫文收迴視線,指著牆上的照片說。


    “是我設計的沒錯,不過這整個園區的規劃,是我跟我爸、我媽一起討論出來的。”


    “那裏真的和牆上的這幅照片一樣美嗎?”她懷疑的問。


    “你可以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過去?”


    聽出她語氣裏的迫不及待,徐捷安彎起了嘴角,“明天有一個喪家要出殯,我先帶你到殯儀館看完入殮的儀式,再帶你過去參觀。”


    “好。”她毫不遲疑的一口答應。


    “走吧,我肚子餓了,你訂了哪家餐廳?”


    “你到了就知道。”看見他伸來的手,她不自覺的伸手握住,下一秒,她呆呆的瞪著兩人很自然交握在一起的手。


    現在是什麽情形?她什麽時候跟他好到可以這樣手牽著手了?


    熱炒店裏,高朋滿座。


    穆紫文點了五菜一湯、四瓶啤酒,但飯才吃到一半,她便忍不住擰眉瞠目的瞪著徐捷安,用力推開他又湊過來的臉。


    “徐捷安,你酒量這麽差,剛才為什麽不說?”


    才喝了一瓶啤酒,他就醉了,而醉了的他簡直成了個小孩,一直移到她身邊來,還不時噘起嘴想趁機偷親她的臉。


    他搖著手,醺然的臉龐帶著濃濃的酣笑,“我沒醉。”


    “你還敢說沒醉,那我問你這是什麽?”她伸出手比了個二。


    “是紫文。”他嘻笑了一聲,“你是紫文。”而後俯過臉又想親她。


    被她伸手擋住後,他轉移目標朝她的耳朵咬去。


    他這舉動惹得穆紫文低叫一聲,“徐捷安,你敢咬我?你找死啊!”


    “是紫文。”他醉眼迷離,笑嘻嘻的看著她。


    “很高興你還認得我。”見他一臉醉態,她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眼看飯是沒辦法吃了,她索性買了單,扶起他,“起來,我送你迴去。一個男人酒量差成這樣,真是笑死人了。”


    “紫文。”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俊雅的臉龐靠得她好近,半眯起眼看著她。


    “幹麽?”他吐在她臉旁的氣息,搔得她有些癢。


    “紫文。”他又叫了一聲,眸光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沒事不要——直叫我的名字。”知道他的叫喚無意義,她並沒有轉頭。


    隻是話才剛說完,他就扳過她的臉,湊上去用力朝她的粉唇親了一口。


    她宛如觸電般地震了下,下一秒隨即擰起眉,他竟敢吻她?


    她怒瞪著他,正要開口罵人,他卻朝她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好天真無邪,仿佛那隻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她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跟個醉鬼計較,同時試著平息胸口那急促躍動的心跳聲。


    “等你明天酒醒了再跟你算帳!”她咬牙切齒的說。


    “紫文。”他軟綿綿的嗓音透著一絲親昵,整個人掛在她身上,宛如小狗一樣將臉放在她頰側蹭了蹭。


    他把她的名字叫得好纏綿,一股酥麻的感覺頓時竄遍她全身,她想推開他,但迴頭看見他半眯著眼的醺然醉態,心頭一軟,不禁打消了推開他的念頭,隻有出聲警告他。


    “徐捷安,不要再叫我的名字。還有把你的頭離遠一點,不準再蹭我。”用那種誘人嗓音叫著她的名字,害她聽了忍不住有些兩腿發軟。


    她真是作夢都沒想到,這家夥喝醉了以後會完全變一個人,讓她無法招架。


    他似乎聽不懂她說的話,噘起嘴又想再親她。


    她推擠著他的臉,不讓他得逞,“你如果還想平安迴到家,就給我安分一點。”


    “紫文……”親不到她,這次他的語氣多了些委屈,似是在控訴她。


    “不要再叫我。”她的名字從他嘴裏吐出來,有如在調情一般,害她有些心猿意馬,連體溫都飆高,熱得臉上滲出了細汗。


    見他沒再出聲,她攙扶著他,加快腳步想走向旁邊的停車場。


    走沒幾步,她感覺肩上驀然一沉,側過頭看了一下,發現他居然醉死過去了,整個人掛在她身上,重死了。


    “徐捷安,你醒一醒,至少給我撐到迴家再睡。”她搖了搖他。


    他眼皮連抬都沒抬一下。


    瞪著他的睡臉,她又想罵人又覺得好笑,半拖半抱的把他拖往車上,費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將他塞進車裏,替他係上安全帶。


    她抬起眼,看見他酣然沉睡的溫雅俊顏,心底深處仿佛有什麽東西被觸動了,一種很陌生的情緒慢慢溢了出來,甜甜的、軟軟的。


    她伸手輕刮了下他的臉,喃喃的開口,“徐捷安,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她兩歲就認識他了,兩人相識長達二十幾年,原來是不錯的兒時玩伴,卻因為國中第一次告白被他破壞,讓她從此對他心存芥蒂,加上他之後仍不知為何繼續破壞她的感情,因此才讓兩人的仇愈結愈深。


    然而就在這短短的兩天裏,她改變了不少以往對他的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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