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嬤嬤。”


    “嗯?主君有事?”


    “沒,就是,蛋蛋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馮嬤嬤正往灶台裏加柴火,聞言手一頓,急了:“問題?什麽問題?四少爺可是哪裏不舒服嗎?”


    趙哥兒:“······沒哪裏不舒服,就是剛你老看他。”


    馮嬤嬤到底是年紀大,看著蛋蛋時眉頭蹙得老高,趙哥兒就以為蛋蛋是不是有啥子問題被馮嬤嬤看出來了。


    馮嬤嬤鬆了口氣,而後笑了笑:“我就是看他有些眼熟。”


    “眼熟?”趙哥兒道:“嬤嬤覺得他像誰?”


    馮嬤嬤沉默了一下:“像秦大少爺。主君,你跟老奴說句實話,老爺真是海外來的嗎?”


    趙哥兒心頭猛然一跳,微微驚愕的抬頭看了馮嬤嬤一眼,頓時有些口幹舌燥。


    滾滾蛋蛋臉兒還肥,臉型啥子樣是看不出來的,可如今帶著兩孩子走出去,大家都會說滾滾像他,至於蛋蛋,看不出來像誰,身上沒有半點他和夫君的痕跡。


    都說外甥像舅,可蛋蛋也不像他幾個哥。


    但秦恆煊趙哥兒是見過的,沒感覺和蛋蛋像啊。


    “嬤嬤,您是想秦叔了吧!”


    之前在秦府,趙哥兒跟著外頭人一起,一直喊秦恆煊秦少爺,秦恆煊聽了,讓他改口喊秦叔。


    馮嬤嬤苦笑了一下,她這會兒已是方家奴,若是還惦記著前主家,這總歸是不太好,但他曉得趙哥兒什麽品性,老實道:“是有些想的。”


    她在秦家過了大半輩子,年輕時離京,同著秦老夫人嫁雞隨雞一起去了橫陽,後頭雖是嫁人在外頭過了幾年,但她真的是把秦府當成了娘家,平日不敢過多叨擾,但每次要是外出,她總要饒些路,到秦府外頭默默的看看。


    後頭守寡了,又無兒無女的,秦老夫人念她,又做主把她接了迴去。


    那時候秦恆煊已經七歲了,後頭越長,五官越發的深邃英朗,在衡陽是出了名的俊,誰見了都要忍不住翹起大拇指誇一句,自是和蛋蛋這一臉橫肉、滿肚肥油、明明一歲大一丟丟,卻像上了年紀,五六十了,大腹便便的樣子不一樣。


    可這會兒蛋蛋迴來,偶爾的瞥著眼瞧人的時候,那眉宇間的神態,馮嬤嬤不知怎的,就覺得像極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想秦家了的緣故。


    晚上趙哥兒把這事兒跟方子晨說了。


    方子晨是氣得火大,一副暴怒又很不好意思羞得慌的樣子。


    他兒砸像個毛都不相幹的人,幾個意思啊?這話要不是從馮嬤嬤嘴裏蹦出來,換個旁兒人來說,指定是要挑撥他和趙哥兒之間的關係了,是不是鄭佩瑤她妹妹來了?可這會兒是馮嬤嬤說的,那八成就是想帥哥想得魔怔了。


    秦恆煊他沒見過,可聽說長得挺人模狗樣的,乖仔什麽眼光,那就是跟他一樣,毒辣得很,他能喊人一聲帥氣爺爺,就能知道外頭傳言非虛。


    就這,他小兒砸能像人?


    他小兒砸如今那模樣跟帥這個字是邊都不沾的,脫光衣服放豬圈裏頭就能直接冒充小豬仔了,怎麽可能像秦恆煊嘛!


    這嬤嬤,老了眼神不太好啊!


    第394章


    難得迴來,方子晨跟著趙哥兒在涸洲城裏住了一段時間,偶爾的會帶幾個兒子跑城外訓練區看看,石林傑被訓過一頓,如今嚴格起來了,訓練雖是苛刻了些,但進度是喜人的,起碼這會兒才過去半年,那些小夥子瞧著就是清神明目,脊背挺直昂然,黝黑的臉上滿是剛毅果敢,氣質大不如以前了,站有站姿,一身淩然,瞧著就是跟普通漢子不一樣。


    要說之前唐大娘這些姑娘哥兒被送來訓練區時,不說原先被征來的小漢子們,就是石林傑和黎師傅都嚇壞了。


    怎麽的還有哥兒姑娘過來了?


    黎師傅年紀是上來了,但不是那種守舊的,就詫異了一瞬。


    這地兒陌生,先頭這幫姑娘哥兒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鎮上,這會兒一路走好,心頭不是不忐忑。


    為了趕時間,帶隊的官兵是一路趕,幾乎都不怎麽歇,而且也看不慣這事兒,路上並未對幾個哥兒姑娘有特殊關照。


    甚至還更加趕,故意似的。


    就想著最好走不動了,直接哭著鬧著迴家最好。


    可後頭走了兩天,幾個官兵心裏就不是滋味兒了。


    為啥?


    其他小漢子都頂不住囔著喊‘官爺,休息一下吧!我們實在走不動了’,可那幫姑娘哥兒沒有喊過,一句都沒有。


    第二天晚上歇路邊,有一姑娘脫了鞋,幾個官兵不輕易的瞥了一眼,然後就震住了。


    那腳起的泡早破了皮,嫩肉又被磨出了血,血都滲了出來。


    村裏人衣裳都是磨人的粗布,鞋子就更是算不上好了,有幾人穿的還是草鞋。


    見著還在冒血,那姑娘直接在路邊找了點土敷上去。


    村裏人大多都是這般止血的,要不就是找些蜘蛛網黏上去,沒啥子講究。


    旁邊一哥兒腳底也起了三四個泡,那姑娘還好心的幫他。


    都是可憐人,大家是抱成團的取暖,一路都互相幫助著。


    幾個官兵麵麵相覷。


    要是沒看到這一幕,他們都以為人一點事兒都沒有,畢竟這兩天他們一點不對勁兒都沒看出來,這些哥兒姑娘也沒吱一聲,走得那也叫一個快,可結果呢,腳都要廢了。漢子們沒事,為啥,都是家裏的寶,爹娘的曉得村裏離涸洲遠,一路走來定是不容易,那鞋是新納的,鞋底厚得緊。


    這會兒官兵一看,漢子身上、腳上穿的,那料子不算好,有的甚至打滿補丁,但到底還算暖和,能禦寒,再看姑娘、哥兒那邊······


    官兵的這會兒心頭佩服的同時,又感覺說不出的沉重。


    雖是姑娘哥兒,但這忍耐力,不得不說,比漢子們都強。


    這樣走路不是不痛,可開弓沒有迴頭箭。


    不能迴去,除了走下去,她們再也沒有迴頭路了。


    這一百多人,幾乎大半都是和唐大娘差不多的情況,年幼便開始給家裏當牛做馬,大了,卻又像貨物一樣,被代價而枯。


    誰給的彩禮多,家裏就把她們嫁給誰,哪管得對方是好是賴。


    好賴都無所謂,好了又如何?要是那婆婆苛刻一點,也就一年到頭的能提斤肉迴家,他們當父母的也占不得啥子好,還不如多要點彩禮實在。


    反正是嫁出去的,便是潑出去的水,是別人家的了。


    於是這幫哥兒姑娘們雖是有家,但迴不去,來了,還有一條活路,因此她們隻能孤注一擲,孤身一人,去往那隻聽過的,但從沒去過的未知之地。


    不能喊疼,喊了官老爺會趕她們走。


    不能走,她們想活下去。


    再苦再累都無所謂。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個人。


    而且這根本算不得什麽,在家裏幹活都累習慣。


    晚上也不敢熟睡,就怕著官老爺將她們拋下,一路戰戰兢兢,又如履薄冰。


    到底還是心軟的,隔天官兵特意照顧了,走兩時辰便歇一下,晚上歇在山裏,看她們穿得單薄,夜裏冷得很,讓人生了火,煮些熱水給她們喝。


    歇荒郊野外,多是要生火,一是取暖,二是若是山裏有那野獸,見了火也不敢過來,安全。


    但幹柴撿得不多,火堆生得少,往常姑娘哥兒們都搶不到火堆旁的位置,幾百個漢子,也不是個個都有那禮讓之心,加上不敢滋事,因此她們多是歇在遠遠的外圍,壓根取不了暖,晚上總冷得瑟瑟發抖。


    這會官兵發話了,漢子們才不情不願讓了地。


    到了涸洲,已是四天後。


    那會兒李豔梅還沒來,到了訓練區裏,一切都是陌生的,怎麽忐忑害怕,暫且不提,後頭別說秦家兵,就是新兵們也不敢再隨意小瞧輕視她們了。


    佩服。


    雖是姑娘、哥兒身,但那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讓人由衷的佩服。


    黎師傅晚上迴來還一直誇,說這幫姑娘哥兒做啥事兒都勤快,他教導的時候大家可認真了,人性子瞧著也是好,一點都不比那幫小漢子們差。


    這會方子晨得了空特意來看了,新兵們剛練完體能,旁兒訓練區的漢子們都累直接躺在了地上,可這幫姑娘哥兒卻是爭分奪秒似的,歇息的空擋,還不忘掏小本子看起來。


    嘴裏嘀嘀咕咕,念著藥名。


    方子晨默默看了片刻,同李豔梅詢問了兩句才道:“上進是好,但你也得看著些,讓她們該休息的還是要休息,務必保證身體健康。”


    這會方子晨和李豔梅交代著事,乖仔左手滾滾,右手蛋蛋,乖乖跟在方子晨旁邊,有人喊了他一聲:“小少爺。”


    是唐大娘他們,這十幾人是乖仔招上來的,這會兒還認得。


    “哎呀,是柳哥哥和唐姐姐呀。”


    這裏算是自己的地盤,乖仔也不怕,跟方子晨說了一聲,牽著滾滾蛋蛋就過去了。


    李豔梅殺豬最是麻溜,訓兵是半吊子,雖是差了一點,可她跟秦家兵——朱正取過經,前期也都是鍛煉體能,戰術這個,自然還是得秦家兵來,李豔梅這會兒帶隊是沒問題的,不用操心。


    方子晨和李豔梅說完了,又喊了朱正和石林傑,交代了一些事,瞧著快到午時了,想帶三個孩子迴去,迴頭一瞧,方子晨額頭青筋直跳。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滾滾蛋蛋現在說話都有一股乖仔風,老是喲喲喲,擱現代,以後沒準的還能去說個唱,可在大夏,那就是喲個鬼。


    這會蛋蛋學著乖仔躺在一哥兒的大腿上,笑眯眯的朝旁邊一姑娘招手,噘著嘴,怎麽看怎麽猥瑣。


    “姐姐,來喲,蛋蛋香你一口。”


    那姑娘給他親了,還挺高興,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


    兩個姑娘又湊了過來,蛋蛋左看右看,然後美了,嗬嗬笑起來。


    乖仔也被一群哥兒圍著,兩隻老鼠掉進米缸一樣,樂不思蜀的,左擁右抱,頗有些好色之徒逛青樓的味道。


    趙哥兒見飯菜都做好了,父子幾人還沒迴來,正要出去找,看見方子晨迴來了,臉色有些鬱悶和擔憂,乖仔和蛋蛋也都正常,隻滾滾·······一頭的小啾啾,刺蝟一樣,先前剪了光頭,這會兒那頭發都不足拇指長,這會全紮起來了,那頭繩是花花綠綠,啥子顏色都有。


    趙哥兒簡直要沒眼看了,瞪大了眼睛看方子晨:“你給綁的?”


    “不是,訓練區裏那幫姑娘給綁的。”


    滾滾摸了摸頭上的小啾啾,很高興,蹦蹦跳跳的,小臉紅撲撲,一路騎馬迴來,個個都瞧他,可把他美壞了:“爹爹,明天滾滾還想紮多多。”


    趙哥兒:“······”


    那他一天估計啥都不用幹了。


    晚上方子晨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床上似乎有釘子似的,趙哥兒輕輕踹了他一下:“幹嘛呢?睡不著嗎?”


    幹嘛?


    他感覺他兩個兒砸做派像老色狼,如今哪裏還能睡得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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