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誌誠為人也算得不錯,才學過人又年輕有為,加之有左家想幫,年紀輕輕便入了大理寺,位從四品,趙嵩一旦退下來,趙雲峰算他大舅子,他定是會護著。


    趙哥兒沒有說話,鄭佩瑤的苦衷在他看來不過荒誕又可笑。


    原來不是疼鄭曉燕多過自己。


    原來是有苦衷,這苦衷,還那麽的······可笑。


    可那又怎麽樣?


    當初不去問,便是覺得無所謂,鄭佩瑤無論給出什麽理由,他都有怨。


    她的任何借口,都不可能讓他拋開仇恨和憤怒。


    有些事,就不值得被原諒,跟善不善良都沒有關係。


    “趙哥兒。”鄭佩瑤聲音哽咽,雅間裏迴蕩著她的哭泣,讓人壓抑,角落的火盆碳火也暗了,上頭覆著層灰,溫度似乎被隔絕住了,雅間裏冷得可怕,桌上的菜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涼了,結著一層滲著黑褐色醬料的油,看起來同鄭佩瑤的話一樣讓人惡心


    她說:“娘不是不疼你,但娘得顧全大局,娘得為你哥哥著想。”


    她把一切歸咎於顧全大局。


    她緊緊的抓著趙哥兒的手,迫切又乞求般,說:“小旭,娘知道娘這麽做對不起你,傷了你的心,但娘······得為趙家著想,娘知道這些年你受苦了,娘會補償你,娘會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你信娘,不要再那般對娘了行不行?娘想了你十幾年了,你別再那麽對娘了行不行?你,能不能理解娘?”


    趙哥兒視線空茫無焦點,過了半響,眼皮掀動一下,慢慢抽迴手。


    “······我理解不了。”


    趙氏聽著他緩緩又冷漠的聲音,心口疼的厲害,她知道趙哥兒接下來會說些什麽,想讓他不要再說了,喉嚨卻像是被人扼住般,哽咽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隻能鈍刀割肉般,痛苦著,難受著。


    “我無法理解,就像你說的,我當爹爹了,我才懂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算是自己的半條命,乖仔就是我的命,誰要是敢動了我兒子,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即便不能殺了他,我也要想方設法咬下他一塊肉。這是我跟你最大的區別,你明知道是鄭曉燕把我騙出去,讓人把我拐了,你明明都知道的,可是你念著她是你弟弟唯一的孩子,你便將這事瞞了下來,為了大哥,你又讓她過繼,說的好聽是顧全大局,其實真說起來,不過是你把她還有大哥的仕途趙家的以後看得比我重,你我不同,於我而言,滔天權貴,都比不上我兒子重要,即使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也做不來那些事,我隻會讓她死。”


    鄭佩瑤不可置信看著他,似乎沒想到他能那麽狠絕。


    “你說補償我,可我遭過的罪,受過的苦,十幾年,多少個日日夜夜,你算得清嗎?”他把衣袖扯上來,伸到鄭佩瑤跟前。


    粗糙的雙手、手臂上的傷痕······


    “我被那幫人賣到了村裏一戶人家,他們姓馬,家裏有個傻兒子,他們買迴去,就是給他做童養夫的,他們讓我天天幹活,這是我砍豬草時不小心砍到的,這是馬大壯用帶刺的草藤抽我時留下的。”他撫著一片被燒傷一樣,坑坑窪窪的地方,說:


    “這是剛到馬家時,我想逃跑,但被他們抓住了,他們狠狠的打了我一頓,然後把我鎖在柴房裏,我這兒的傷疤感染,流膿,潰爛,發臭,生蛆······馬家人怎麽對我,我現在一想起來都怕,你們沒有經曆過,那些汙言穢語,那些毒打,那些羞辱,哪一樣都足夠要人命,我忍著活得像條狗一樣是為了什麽,我不是因為怕死,我是想誰讓我落到這個地步的,我便也想要她一一償還。”


    鄭佩瑤幾乎有些崩潰,再也聽不下去了,站了起來:“別說了,小旭,別說了。”


    趙哥兒沒有停下來,抬眸看著她,很輕聲的問:“所以,你說,你該怎麽補償我?沒有她,我不用經曆這些苦,不會遭這些罪,我在馬家遭受打罵□□的時候,為了幾個紅薯給人幹一整天活兒的時候,被柴火壓彎了脊梁的時候,為了給乖仔求藥,給人下跪的時候,鄭曉燕在哪裏?”


    鄭曉燕在高門大院裏,品著珍饈美味,奴仆成群,過著人上人的生活,可自己呢?卻是豬狗都不如。


    她明明害了他,卻沒有受到該有的懲罰。


    他是官家哥兒,本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的過得很好,如果他沒有被拐,他會有很多的銀子,他的夫君,就不用為了賺那幾兩錢,熱夏裏扛著鋤頭滿山跑,也不會去守義莊,大冬天那麽冷,也不用頂著寒霜去上工。


    他的兒子,也不會三歲之前,滿腦子都是野菜,和想著怎麽填飽肚子,他才三歲,應該無憂無慮的,他不該有這些煩惱,不會動不動就被打,也不會吃個包子,就心滿意足,像是吃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美味,更不會被孫尚城擄去,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他若是沒被拐,他的夫君和兒子,根本就不用受那些罪。


    他無暇細想,如果他沒有被拐,他會不會遇上方子晨,他隻知道,他遭受的一切,都源於鄭曉燕。


    知道趙嵩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兒的時候,他有想過告訴他爹趙嵩,可他忍下來了。


    除了不想讓鄭曉燕死得那麽痛快外,他也知道趙嵩的不容易,他處於這個位置,看著‘位高權重’又光鮮亮麗,但其中定是戰戰兢兢,舉步維艱,朝堂從來都不是一個安穩的地方,也許稍不注意,隻一句話,便會掉腦袋,甚至可能會滿門抄斬。


    鄭曉燕如今已是侯府的人,趙嵩若是砍了他,便是間接的得罪了李孟兩


    李家同是三品,不足為懼,可孟家一品,天子近臣,隻需一句話,趙家便能從雲端跌入泥潭。


    趙嵩和他幾個哥嫂若是沒那麽疼他,趙家滿門抄斬他都覺得無所謂,可如今······


    不能告訴趙嵩,他也自有辦法對付鄭曉燕。


    他起了身往外走,至始至終桌上的菜未動一口。


    鄭佩瑤沒攔他,隻喃喃的,像是在說給趙哥兒聽,又像是在寬慰自己。


    “娘會補償你的,娘會補償你的。”


    她隻想著盡量對趙哥兒好,但她不知道就是因為她這自以為是的想法,讓趙哥兒再次陷入了更為痛苦絕望的境地。


    之後的日子,趙哥兒時常會迴趙府小住,當是陪史念祈解解悶,他不迴趙府的時候,趙嵩下值了偶爾也會找過來,趙哥兒再跟他親,也大了,撒不了嬌,可乖仔不一樣,趙嵩可寵他,他雖已有幾個孫子,可都沒有乖仔好逗。


    這小子會說話,會跳舞,碗大的屁股扭起來,可好笑了。


    這天方子晨和趙哥兒休息,正在屋裏數銅板,大門傳來敲門聲,乖仔抱著個小凳子從堂屋裏衝出來,到大門,踩在凳子上開了門,看見外頭站著好幾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認識的。


    乖仔眨巴著黑溜溜的眼睛:“老爺爺,西莫又係你呀?”


    左相看見他就笑了起來:“我來找你啊!”


    乖仔一臉為難:“找乖仔幹西莫?你係不係迷戀上乖仔鳥啊?雖然乖仔帥帥滴,酷酷滴,可係我們係沒有闊能滴,你已經老老,但乖仔正青春,嫩得能掐出水來,我們在一起,別人看見鳥,也幾會覺得係鮮花插在牛糞上,你係老牛西嫩草,而且,乖仔已經心有所屬,所以,你不要再來找乖仔鳥,強扭滴瓜不甜喲!”


    左相怔了一下,旁兒的左相夫人還有幾護衛卻是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晚上趙嵩過來的時候,竟在屋裏見著左相和其夫人,他要上前行禮,左相抬手製止了他。


    看著左夫人緊緊的抱著乖仔,趙嵩就曉得他們為什麽來了。


    媽的,又來一個同他搶孫子的了。


    左相來時也未報身份,方子晨並不曉得,但趙哥兒見過孟如清,多少能猜出來。


    乖仔以前有些怕人,同方子晨呆一起久了,那臉皮堪稱銅牆鐵壁,什麽話都會說,自戀又不害臊,時常逗得幾個老人家哈哈大笑。


    左相常同夫人過來,直到乖仔自告奮勇,說要大顯神通,表演一下他滴才藝,煮了一鍋粥給他們,左相和趙嵩之後好幾天都沒在來,聽說好像是竄稀了,非常嚴重。


    方子晨聞言,替他們默哀了兩秒鍾。


    沒死都算他們命大。


    當初他就差點躺板板了。


    一月底時,年節到了,這是方子晨和趙哥兒在京城過的第一個年。


    往年還有林小俠一家在,倒也熱鬧,本打算安定下來,就讓林小俠一家過來,可惜北方這邊天寒地凍,江麵多已結冰,走官道倒是行,但未免辛苦,趙哥兒打算入春暖和後再讓他們過來。


    趙嵩讓他們迴府裏過年,人多熱鬧,趙哥兒想想,便帶著方子晨和乖仔去了。


    趙爺爺早已經從護國寺迴來,到家那天見了趙哥兒,直接跳了起來,抱著人便嚎了半天,方子晨看這小老頭瘦不拉幾的,遞了杯水過去,趙爺爺喝完了,又繼續抱著趙哥兒哭,那哭聲魔音繞耳,把方子晨都整怕了。


    初二鄭曉燕帶著孩子同李誌誠迴來,大概是小產傷了身子,鄭曉燕直接瘦了一大圈,眼眶發青,像是熬了九天夜,方子晨看李誌誠不順眼,人同他搭話,他也愛理不理,李誌誠依舊溫和,像是無所謂,轉頭同趙家幾兄弟聊了起來。


    史念祈如今到了待產的時候,肚子大得可怖,外頭斷斷續續的下了好幾天雪,難免濕滑,而且身子也重,便沒到正堂來吃,趙哥兒過去陪她,趙嵩也不在,去了同僚家,看見桌上擺的羊肉,方子晨便知道鄭佩瑤開始對他作妖了。他剛塞了子彈準備斃了鄭佩瑤,沒成想鄭佩瑤先說位兒不夠了,讓他去旁兒桌吃。


    之前主桌是剛剛能坐下十二人的,今天趙哥兒和趙嵩不在,主桌少了兩位,但鄭曉燕帶著孩子同李誌誠前來,多了一人,確實是滿了。


    旁桌是趙嵩的兩小妾,還有幾個庶子,在方子晨眼裏,人沒有三六九等,都是人,跟他們吃也沒什麽,但鄭曉燕這舉動,跟直接打他臉沒有什麽區別。


    他不能跟趙家三兄弟,幾孫子比,但同為‘外人’ ,她不喊李誌誠,卻偏的喊他。


    這死婆娘。


    趙雲峰蹙起眉:“娘,這不合適。”


    趙雲越附和道:“就是就是。”


    鄭佩瑤笑道:“有什麽不合適,都是一家人,主桌實在是擠,在哪吃不都一樣。”


    趙雲越嘟囔:“那叫曉燕去啊。”


    鄭曉燕垂下頭,當沒聽到。


    鄭佩瑤安撫似的拍拍她的手,看著趙雲越:“曉燕和誌誠許久沒來了,我想同他們說說話,一桌子方便。”


    乖仔從凳子上跳了下來,去牽方子晨的手:“父親,我們找爹爹去,告訴爹爹,這裏有父親討厭滴肉肉,讓爹爹給我們做好西滴,我們不在這裏西鳥。”


    小風也過來了,牽著方子晨另一邊手。


    鄭佩瑤有一瞬間的慌。


    方子晨聞不得羊肉的味,趙哥兒為此親自交代過廚房,方子晨迴去跟趙哥兒一說,趙哥兒怕是更怨自己了。


    鄭佩瑤幾乎咬牙切齒,讓人撤了羊肉,又借口身子不舒服,飯都不吃,直接迴房了。


    方子晨抿著嘴,都控製不住想笑。


    他都沒發飆呢!這死老太婆就敗了。


    他摸摸兩孩子的頭。


    哎呀媽呀,這躺贏的滋味,真他娘的好受。


    年後不久,春闈便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追夫火葬場後天應該上場了,如果沒上,當我沒說(^w^)


    第307章


    戶籍文書都放在家裏,方子晨迴來取,在屋裏找了半天,出到門口,竟是意外的見到了李誌誠。


    方子晨挑起了眉。


    這狗東西怎麽來了?


    “聊聊?”李誌誠說。


    方子晨淡淡道:“我不覺得我跟你有什麽好聊的。”


    李誌誠頓了一下:“方公子似乎對李某很有敵意,不知是為何緣由?”


    方子晨糾正道:“不是有敵意,就是單純的看你不爽。”


    李誌誠臉色扭曲了一下,但他垂著頭,方子晨立在台階上,並未看到:“不知李某哪裏得罪過你。我在京滿城定了桌菜,方少賞個臉?”


    他來找自己有目的。


    方子晨下過李誌誠幾次臉,兩人之間不說已經到了箭弩拔張,見麵必是拔刀的地步,但絕對也算不上好,李誌誠但凡沒有目的,怕是不會找來找他。


    除非犯賤。


    不去顯得自己慫。


    方子晨率先往外走。


    管他什麽目的,他一身正氣,牛鬼蛇神見了他都得繞道走,李誌誠區區一小癟三,白斬雞的樣,他怕個毛線,若是情況不對勁,他一拳頭過去,李家就可以吃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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