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誌用勁掙紮到臉紅,接著一股寒意從側邊襲來,他瞬間不敢動了。


    方子晨一手擒著他手腕,一手按壓在他肩膀上,他靠在孔誌耳邊,抬著下巴示意他看乖仔,輕描淡寫般:“看見我兒砸的手了嗎?”


    孔誌心裏一陣恐慌,僵著身子點點頭。


    “那是你爹打的。”孔誌冷汗直冒,嘴巴動了動,正要說什麽,方子晨又繼續道:“他打我兒砸,我打他兒砸,禮尚往來,這不過分吧!”


    “不,”孔誌急忙之下也不拽文了,道:“方秀才,我知道我父親嚴厲對待學生嚴厲了些,但我父親都是為了孩子好,你要講理。”


    “講理?你有沒有搞錯啊?”方子晨都笑了:“我是來給我兒砸撐腰的,不是來講理的。趙哥兒,打。”


    趙哥兒早已蠢蠢欲動。


    他自己可以受委屈,他也並不覺得怎麽樣,畢竟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冷言冷語和各種不堪的辱罵,以及那些,看他就像在看什麽髒東西一樣的眼神,他都習慣了,但他就是見不得兒子和方子晨受一點點的欺負和委屈,那比用刀往他心口上捅還要讓他難受。


    打他兒子,就是要他命。


    這會得了令,趙哥兒舉著鐵製的火鉗就朝孔誌掌心打去。


    孔誌‘啊’的叫了出來。


    倒也不算得太大聲,起碼同劉狗子當初被紮時豬叫般比,他是‘斯文’許多。


    到了這一刻都還惦記著麵子,有點骨氣。


    方子晨道:“趙哥兒,使出你吃奶的洪荒之力,用力打他。”


    趙哥兒:“······”


    趙哥兒抿抿嘴,瞪了方子晨一眼,抬起火鉗又朝孔誌打。


    乖仔眨眨眼,一溜煙躲到趙哥兒腿後,趙哥兒又打了一下,乖仔聽見孔誌又叫了,探出個腦袋,瞄著孔誌。


    孔誌冷汗直冒,怕的渾身直抖,隻挨了兩下,已是頂不住,那火鉗似帶著刺又像剛從火裏拿出來一樣,一打下來,他全身都被刨開般,疼得他幾乎承受不住。


    私塾這兒下人並不多,尋常隻有四個小廝。


    一個守門,兩個跟著孔夫子,一個正在廚房裏指揮著廚娘給孩子們做午飯。


    到底是未吃過半點苦頭,孔誌的那點傲氣,隻在趙哥兒幾個手起手落下,便蕩然無存。他開始求饒,方子晨沒理會他,依舊押著他,孔誌心裏一片冰涼,他是真害怕了。


    直到孔誌都要昏過去,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趙哥兒才停了手。


    方子晨看他手,腫得跟自己兒子差不多了,這才鬆開手。


    孔誌全身虛脫無力,臉色慘白如紙地癱倒在一旁。


    “打了這麽久這手才腫這麽一點。”方子晨嗤嗤兩聲:“真是賤骨頭。”


    孔誌惱羞成怒,狠狠的瞪著他,不敢說話。


    直到小廝過來想舔茶,見著屋裏的情況,想扭身去叫人,趙哥兒抬手一指他:“夫君,昨天就是他推的我。”


    這話一出來,小廝就走不了了。


    第279章


    那小廝聽了這話就想跑,方子晨速度比他更快,小廝隻覺得一黑影閃過,帶起一陣風,然後······方子晨已經攔在他跟前。


    “想跑?”


    “我······”


    方子晨直接揍了他幾下,又將人提起來摔到地上,問趙哥兒:“他哪隻手推的你?”


    昨兒推搡掙紮間,混亂一片,趙哥兒哪裏還記得,他眼珠轉了轉,剛喝了兩口綠茶,這會就不得了了,他指著小廝的左手道:“好像是這隻。”


    方子晨二話不說,一腳踩下去。


    那小廝嚎叫著,隻覺手骨幾乎要斷了。


    孔誌身子都不由一縮。


    趙哥兒又道:“夫君,我好像記錯了,不是這隻。”他指著小廝的右手:“應該是這隻。”


    乖仔胡亂附和:“對滴對滴,就係這隻,他愛推仁,助紂為虐,父親打他,給爹爹報仇。”


    方子晨二話不說又踩了下去。


    後院正幫盯課的兩小廝聽見了聲,尋了出來。


    之後就是溜溜所見的了。


    ……


    方子晨的名在文人圈裏那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孔夫子聽過幾耳朵。


    方子晨來的第一天,並未說全名,而孔夫子瞧他氣質雖好,但源州世家子弟他都識得,隻當方子晨是商戶之子,於是也不屑詢問。


    如今一聯想,孔夫子就曉得對方是什麽人了。


    孔誌卻並未多想,還囔著要報官,遭孔夫子嗬斥,他甚是委屈。


    “爹,您是懼他?他乃秀才,您也是,何需如此?他無辜傷我,我要求一個公道。”


    “你閉嘴。”孔夫子又嗬了他一聲,但也覺得兒子說的有理。


    同是秀才,若真上了衙門,誰怕誰?


    對方兒子如今四歲,尚一白身,他兒子卻是已有功名在身。


    不過事兒鬧大了,傳出去,與私塾或個人,麵子總歸是不好看。


    而且方子晨小三元,按往常慣例,此人若是不驕傲自滿,未來能走到何種地步尚未可知,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的好。


    他看向乖仔,隻道方子晨年輕,不知教導孩子,他對乖仔嚴苛,其實都是為了他好。


    “你們小年輕寵孩子,不忍見其受半點苦,老夫倒也可以理解,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老夫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對於孩子,該如何教導,如何獎罰並進,老夫都是有分寸的。”


    “還有分寸?你有分寸還把我兒砸打成這樣?吃的鹽比我吃的飯都多?”方子晨一笑:“那你和鹹魚有什麽區別?”


    孔夫子不曉得他這話何意,但觀方子晨神情,他自覺不是好話。


    “那你即是不服我如此管教你兒子,自當來找老夫,作何傷我兒子?”


    “一報還一報啊!禮尚往來懂不懂?”方子晨朝他伸手:“把我前兒交的銀子還我。”


    “你······”


    “還我,不然我連你也打。”


    孔夫子都氣壞了:“你乃當真有辱斯文,品德不端。”


    “對對對。”方子晨插著腰:“你最端,瞧不起哥兒又瞧不起女人,你不是你娘生的啊!連自個娘都瞧不起,你最是品德高端,我比不上。”


    孔夫子氣得胸口疼:“你莫要胡攪蠻纏。”


    “我纏你妹。我要是你娘,當初就應該把你塞茅坑裏做肥料。那天你說我夫郎,我尚且忍你,但你以為我是怕你嗎?我隻是不想跟你個老不死的計較罷了。”那天趙哥兒沒讓他鬧,他也知道,這兒就是這樣了,這地兒大家多是這麽個想法,他鬧了,傳出去,他便沒有理,站不住腳,可今兒不一樣,他是替兒砸尋理來的,不論他說什麽做什麽,都往這事兒上推就行了。


    方子晨又把手朝前伸了些:“銀子還我,少他媽的一文,我就給你一巴掌。”


    孔夫子:“······”


    孔夫子年輕時身邊接觸的多是文人,後當了夫子,走到外頭大家對他是恭恭敬敬,他未曾遭遇這般胡攪蠻纏之人,氣得胸膛起伏不定。


    乖仔見他似乎要闕過去的模樣,還笑嗬嗬的,朗聲道:“老禽獸要氣喜咯~他要下地獄找他祖宗西團圓飯鳥,父親懲奸除惡,替天行道,係大英雄。”


    方子晨摸摸他的頭,欣慰道:“兒砸,你終於用對了一次成語。”


    趙哥兒見著孔夫子一副遭受奇恥大辱,臉紅脖子粗的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孔夫子:“······”


    什麽叫老禽獸?


    什麽叫懲奸除惡替天行道?


    什麽又叫用對了?


    這父子倆是把他當何許人也?


    過分,簡直是過分。


    乖仔還在笑,聲音清脆:“老禽獸死鳥,乖仔要尿他墳頭,滋他。”


    孔夫子聽聞這等大逆不道之言,捂著胸口,踉蹌了幾步,而後往後一倒。


    “爹!!”


    小廝驚慌失色:“老爺,老爺~”


    他在孔夫子人中掐了一下又一下,片刻後孔夫子微微掙開了眼,他似乎一下虛弱又憔悴了很多,瞧著,好像一副隨時要斷氣的樣子。


    方子晨:“······”


    方子晨不敢久待,趙哥兒也驚了,餘光瞥到孔誌,見著他腰間的有些鼓的荷包,趙哥兒朝著荷包伸手,孔誌察覺他意圖,扭過身子試圖躲閃,趙哥兒拿過火鉗一舉,孔誌敢怒不敢言,不敢再動了,趙哥兒一把扯了過來,裏頭正好裝了些銀子,他從荷包裏抽了張銀票又數了十兩銀子出來。


    孔誌今兒迴來除了吃飯,另一點就是為了拿銀子,方才課間孔夫子剛拿了銀兩給他,放荷包裏都還沒捂熱,如今,競是被個哥兒給搶了。


    趙哥兒拿著火鉗小跑到方子晨跟前,催道:“夫君,我拿迴銀子了,我們快走。”


    方子晨猛然點頭:“對對對,我們快走。”


    兩人馬不停蹄,從私塾裏跑出來,直到走遠了,方子晨後頭看了一眼,拍著胸口還心有餘悸。


    媽的!


    差點把個老頭氣死了。


    真是罪過罪過。


    不過······他看向趙哥兒:“趙鍋鍋,論坑人,還得是你。”


    那天他就交了三十兩,趙哥兒一下就搶了六十文,直接賺了一番。


    趙哥兒道:“我們這麽一鬧,溜溜肯定也是待不下去的。”


    溜溜是方子晨帶著去的,方子晨把人兒子打了,乖仔又把人氣了個半死,溜溜再待私塾裏,照孔夫子那心性,怕是不好過。


    溜溜定是不能再去了。


    趙哥兒就把他那份束脩也拿了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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