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真是有骨氣。”


    漢子:“······”


    我是想說來著,但你倒是給我個時間開口啊!你他娘的,一句接一句,讓我說什麽?


    旁邊的女人怕再挨打,連忙說了。


    其實他們就是賺筆錢財。


    湯老板他老爹快不行了,估計也就這個月的事,這事兒不是什麽秘事,源州城裏,大半的大夫都被他請了去,這事兒就這麽傳出來了,但人老了,路也走到了盡頭,請再多的大夫,也是迴天乏術。


    湯老板為人孝順,湯老爹身體還好時,每年大壽,祝壽的來客,送的翡翠鐲,金釵子,這些尚且不提,最近湯老板還托人在外頭弄了些東西,說是要給他爹做陪葬。


    這批東西,他們找人打聽,聽說裏頭還有玉器,金箔,錦緞,價值不菲,共計三千多兩。


    如此,還有之前的那些壽禮······


    有錢人,便是闊綽,陪葬品一出手便是天價,窮人家,便是累死累活,一輩子的,也賺不來這個數,有些人死了,甚至隻一薄木棺材,或一席子。


    源州城繁華,街上行人個個似乎都瞧著光鮮亮麗,但在瞧不見的地,也有人在苟延殘喘,為了一日三餐,終日奔波。


    城裏不似鄉裏,村裏人,隻要勤快些,怎麽的都會有口吃的,像劉家這些年,即使土地少,可勤快些,多跑山裏,挖些野菜和著點玉米麵,雖是不好吃,但能填飽肚子。


    城裏卻是不一樣,睜眼閉眼的,便都是錢,菜要買,米要買,家裏院頭沒水井的,喝水還要花銀子。沒有銀子,那是寸步難行,沒有田地,一旦沒有活計,那就得斷糧了。


    人一旦窮到了極致,便會劍走偏鋒。


    這夥人,原是想著把方子晨嚇唬走,鬧鬼的事兒傳出去,這活兒自然就沒人願意做了,到時候就大熊一人,他守得了白天守不了黑夜,守得了黑衣守不了白天,是個人,他就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睡。


    他們算盤打的好,先頭來的那幫人,他們隻躲在林子裏,發出點動靜,或者亂嚎兩下,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上次陳氏吃壞了肚子,林子裏蚊蟲多,她蹲了不過一會,屁股就肥了兩圈,便想跑出去去花生地裏解決,結果被那守夜的小漢子不小心見著了,當初口吐白沫闕了過去。


    沒一個膽大。


    除了這一家三口。


    方子晨都氣了。


    “那其他人來的時候,你們不出來嚇唬人,我來了你們就整這一招,什麽意思?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對啊?”


    陳氏覺得冤枉。


    為什麽到你了才出來?那是因為前頭那些人,用不著他們親自出馬。


    這會陳氏看著方子晨,目光控製不住的幽怨起來。


    這小子和他夫郎,還有他那不到膝蓋高的小兒子,簡直是有些過分了。


    第一個晚上,她躲在林子裏,‘哭’得喉嚨都啞了,這一家三口,還睡得香唿唿的。


    第二晚,她家的漢子狼望月嚎來嚎去,叫了一晚,這一家三口,還是睡得香噴噴的。


    第三晚,她大哥伸著舌頭歪著頭,在大道上晃蕩一宿,走路時還故意跺著腳,聲音震天響,腿都要走廢了,這一家三口,還是像豬一樣。


    這麽說也不對,豬都沒能這麽厲害。


    陳氏求他放過,方子晨哪裏肯,這幾人實在可惡,都把他兒砸嚇尿了,而且——若是將他們押去送官,怎麽的都能得點好處吧!


    陳氏他丈夫臉色有些青,他弟弟,他大哥,他媳婦,連同他自己,這會被捆成團,被人一鍋端,這讓他心裏有些惶惶。若是逃出去一個,他都不至於這般恐慌沮喪。家裏能動的漢子都進去了,就兩老人和一孩子,以後怎麽辦?


    他手腕被反剪在身後,動作不便,看著方子晨,眼裏悔意明顯,隻能一個勁的求,說:“小哥,你放了我們吧!我上有七十歲老母,下有五歲孩兒,不能去坐牢的,小哥,求求你,放了我們吧。”


    方子晨擰著眉頭沒有說話。


    趙哥兒不知什麽時候過來了,站在方子晨身後。


    “小哥,你放過我們這一次吧!我們真的不能坐牢的。”


    這種事兒算偷盜,若是被押送到官府,少的要吃幾月牢犯,偷盜涉及金額巨大的,那牢底坐穿都有可能。


    方子晨才不信,還上有老下有小,電視劇裏壞人求饒時,都是這麽說的。


    他可不會上當。


    幾人求了半會,見他沒有鬆口的跡象,漸漸的也不再求了,頹喪的閉了嘴。


    幾漢子隻紅了眼眶,唯獨陳氏,低低的抽泣著,夜間山裏安靜,這哭聲淒淒慘慘戚戚,他媽的比剛才還要滲人。


    方子晨想叫她別哭了,但這哭不哭的,是人特權,他管天管地,管不了別人放不放屁!他拉了趙哥兒想迴去睡,趙哥兒卻沒有動。


    “怎麽了?”


    第263章


    趙哥兒指指。


    今兒他撿的那兩捆柴火後麵,躲著個小孩,他隻露著一雙眼睛,見著方子晨看過去,又急忙的蹲下去。


    “傑兒~”陳氏喊了一聲。


    小男孩噠噠噠的跑過來,他穿的破爛,先時應是一直躲在林子裏,後來陳氏幾人一直沒迴去,這才尋出來。


    他身上鼓了好些個大包,脖子和臉頰尤為的多,到了陳氏跟前,見著陳氏跪坐在地上,他去扶陳氏,似乎是想讓人站起來,結果扶不動,這才發現她被綁住了。


    方子晨見他去扯繩子,扯不動,便開始無措的朝著陳氏抬手比劃。


    方子晨見他這般動作,幾乎是頃刻間就明白了,這是個啞巴。


    “傑兒,”陳氏說:“林子裏蚊蟲多,你先迴去。”


    那孩子搖搖頭,又抬手比劃。


    陳氏哄他:“娘和你爹在跟叔叔玩遊戲,現在還不能走,你聽話,先迴去。”


    孩子朝一旁的漢子看去。


    那漢子點了點頭。


    “乖,聽你娘的話,先迴去吧!爹明天迴家給你買包子。”


    傑兒沒動,隻蹲下身,緊緊挨在陳氏旁邊。


    陳氏見他這般,眼淚又掉得更兇了。


    這幾人,瞧著確實不像家境好的,那頭發糙的沒眼看,手心和手指關節滿是繭子,這是雙常年幹活的手。


    對方若是那種街頭混混,想不勞而獲發橫財,方子晨把人扭送官府,那是毫無壓力,他還覺得是為民除害,可對方若是窮得沒辦法了,逼不得已這麽做,他把這一家子給他都送進去了,他們家裏若真的有老人和孩子,那怎麽辦?


    他是貪錢不錯,但也沒到為了銀子,什麽缺德事兒都幹得出來的地步。


    紅領巾可不是白帶的。


    方子晨踢踢其中一漢子,問他之前偷過東西了沒?


    那漢子搖頭,說沒有,這是他們第一次做,他們的目標是湯老板,這會湯老爹還躺家裏喘著氣,他偷什麽呢?偷人空氣啊?


    湯老板給他爹備了那麽多陪葬品,他們也不是想偷完,就隻想著拿兩件,別人也不會發現。


    方子晨恐嚇道:“你們說的話是真的假的?可不許騙我,不然我刨了你家祖墳。”


    陳氏連忙道:“小哥,我們不騙你,我家在幸何街布行後頭,家裏真的有兩老人,我們之前也沒有偷過東西,都是本分的老實人······”


    小傑似乎聽懂了,他突然朝方子晨跪了下來。也許是自家有仔的緣故,這會見著這孩子朝他下跪,方子晨又穆然想起,初來乍到的時候,乖仔也曾這般朝他下跪,心裏頓時有股說不出的酸澀。


    他抓著小傑的後衣領將人提起來,走到陳氏跟前“下次不許再做這種事了。”方子晨歎了口氣:“發死人財,這種事缺德,今兒你們是遇上了我,如果遇上了別人,你們就見鬼了。”


    陳氏幾乎不敢相信,剛怎麽求,對方都無動於衷,這會幾人感激涕零:“曉得了曉得了,我們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兒了,謝謝小哥,謝謝小哥。”


    承諾是最無用的東西,隻要長了張嘴,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


    今兒可以為了自由,同他承諾不再犯,明兒鍋裏沒有米,也許就又重操舊業了。


    這幾人雖是偷盜未遂,但有這心思,就不是什麽好的。


    但凡事都有因。


    今兒若是不放人,方子晨覺得心裏不舒坦,放了人,以後再偷東西了怎麽辦?


    偷就偷吧。


    不偷他的就行,方子晨缺德的想。


    他如今更在乎的,不是人會不會再犯的事,而是······


    趙哥兒見他躺在席子上,有些悶悶不樂,他頭抵著方子晨的胸口,問:“怎麽了?”


    方子晨鬱悶的道:“我聽說,做好人好事,官府能給一兩銀子的賞金。”


    趙哥兒手攬在他腰上,好笑道:“那你還把人放了?”


    方子晨喪著氣:“不放能怎麽辦啊?”


    “你遵循本心就行。”趙哥兒曉得他在想些什麽:“人大多都是自私的,先是利己,再是利人,他們以後會不會再犯,都與你無關,我們過好自己的,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就好,你不是說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嗎?壞人遺千年,好人死得快。”


    方子晨定定的看著他,像是在看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趙哥兒戳了他一下,沒好氣的道:“幹嘛這麽看著我?”


    “趙鍋鍋,我發現你剛說的好有道理,剛打架時也好有魄力好威猛喲。”方子晨翹著蘭花指去點趙哥兒的胸口:“小方子今天好崇拜你。”


    趙哥兒放低了聲線,去捏他的臉:“討厭,又胡說八道了,誰是你哥哥。”


    “你啊!”方子晨笑著,同他咬耳朵,逗弄道:“不喜歡我這麽叫你?”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廓上,趙哥兒身子顫栗一瞬,見著方子晨笑嗬嗬的,立馬瞪他,口不對心的道:“嗯!不喜歡”


    “不會吧!那以前我們醬醬釀釀的時候,我這麽喊你,你老激動了呢!猛撓我後背。”方子晨躺迴去,兩手枕在後腦上,笑得賤兮兮,道:“我······”


    “啪”的一聲,趙哥兒一巴掌唿到方子晨唇上,臉漲得通紅:“閉嘴。”


    方子晨:“······”


    他嘴都麻了。


    家暴啊!


    這日子沒法過了。


    方子晨鬱悶的翻了個身,不理他了。


    趙哥兒看著他的背,過了片刻,見這人好像真的生氣了,不打算抱著他睡,他心裏有些失落,又有些後悔,抿著嘴,悠悠歎了口氣,輕輕的說:“夫君,我害怕。”


    一盆水澆在正燃著的火柴上,滅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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