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頓住了:“爹,你這話什麽意思啊?”


    “這事是老三起的頭,偷雞不成蝕把米,人家又是縣考第一,再下次場,不出意外的話,村裏就該出個童生了。”馬老大爺活得久,吃的鹽多,走過的路兒也多,很多事都門清:“我們撫安鎮一年就出那麽幾個童生,縣老爺關注著呢!那小子縣考考了第一,可見學識紮實得很,再努努力,怕是秀才都考得,我們鎮好些年沒出都沒出過秀才了,若是出了一個,不說縣太爺那績效能往上提一提,就是我們整個撫安鎮臉上都有光,所以,你說,你去報官,縣太爺是幫你,還是幫他?”


    聽明白了,知曉其中利弊,孫氏呐呐的,一時說不出話。


    馬老大爺歎了一聲,又道:“就算縣太爺向著我們,老三隻是廢了條腿,他最多賠點銀子,坐幾天牢,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出來了,萬一報複我們,怎麽辦?他在鎮上認得那麽多人,想收拾我們是輕而易舉的。”


    再有一點,馬老大爺沒說。


    若是方子晨再考下去,真中了秀才,兩家關係本來就不好了,再鬧,人家記上一筆,怎麽辦?


    跟方子晨對上幾次,這會人還沒立起來,他們馬家就沒一次討著好,將來一旦出息了,到時候馬家怕是真的吃不了兜著走。


    他不能因著個已經廢掉的兒子,賭上全家人。


    村裏因著馬老三的事,‘熱鬧’了一陣,關於馬老三為什麽被打的事,眾說紛紜。


    馬家出了這等事,他們愁苦,但村裏多的是人開心。


    ……


    乖仔跟小夥伴們在外頭玩,馬老三被抬迴來的時候,一路上尾隨著一幫子看熱鬧的,他不知情,還泥鰍一樣,擠到人群裏去,看見馬老三閉著眼,下半身都是血,他也不害怕,等人將馬老三抬遠了,看不見了,他才跑迴去告訴趙哥兒。


    “爹爹,馬老三完蛋咯!”


    趙哥兒一直在家裏忙,並不知情,邊剝蒜頭邊好奇道:“他怎麽了?”


    乖仔眨巴著眼:“他已經死鳥。”


    趙哥兒停了手,有些詫異:“真的假的?你沒看錯吧?”


    前幾天他剛在路上碰見馬老三,當時他還好好的,也沒聽說他病了啊!


    乖仔笑嗬嗬的,露著一嘴的小米粒,仿佛很高興,他蹲到趙哥兒旁邊,抬手比劃:“他躺板板鳥,都被伯伯們抬去埋咯,乖仔不會看錯滴!”


    趙哥兒摸了摸他的頭,讓他呆家裏看會家,自己則去了一趟劉


    一路上就碰見了好幾波人,還沒走到劉家,他就知道了。


    這馬老三哪裏是躺板板,隻是被打了一頓而已。


    白高興了。


    他扭頭迴去,剛到門口,碰上了剛下工迴來的方子晨。


    乖仔跑過來,讓方子晨抱他,接著又跟方子晨說了馬老三的事兒。


    方子晨眨了眨眼,有點慌。


    他是讓人要他一條腿,不是要他一條命啊!咋整出人命來了?


    趙哥兒看他這幅模樣,好像懂了什麽,俯在他另一邊:“沒有死,別信他的。”


    方子晨瞬間鬆了口氣,他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可不敢幹壞事。


    乖仔說:“父親,馬老三以前打乖仔痛痛滴,乖仔想要報仇。”


    方子晨抱他到一旁坐下,問:“你想怎麽報仇啊!”


    乖仔大腦瓜子裏頭也不知道裝了什麽:“父親幫乖仔去刨他滴墳,闊不闊以?”


    趙哥兒:“······”


    方子晨:“······”


    這兒砸······該送兒童勞改所了。


    第116章


    方子晨嘴巴都張大了,趙哥兒擰著眉,當場就給了他一拳:“你聽聽,這像樣嗎?”


    方子晨冤枉死了:“那你打兒砸啊!打我幹什麽?”


    趙哥兒瞪著他,道:“還不是都跟你學的。”


    方子晨:“······”


    方子晨悶悶的,這話他當真不好懟。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


    方子晨沒養過孩子,沒什麽經驗,又大大咧咧的,在乖仔跟前,說話沒個顧忌,乖仔這個年紀,正是模仿性學習最強的時候,天天跟方子晨呆一起,久而久之,乖仔是什麽話兒都會說。


    乖仔看看趙哥兒,又看看方子晨,很不讚同的說:“爹爹為西莫打父親?打人係不對滴,父親痛不痛?乖仔給你唿唿,爹爹打人不乖,乖仔決定今天不親他鳥。”


    趙哥兒無奈又有些頭疼的扶著額。


    明明那一拳是落在後背上,乖仔兩隻小手兒卻捧著方子晨的臉,朝著他的左臉頰一個勁的唿,唿了半響,他仿佛靦腆不好意思一樣,問:“父親,幫乖仔好不好喲?”


    方子晨擦了擦臉上的口水,莫可奈何:“你自己的仇,幹什麽叫我幫?”


    乖仔眼珠子轉溜溜的:“父親說鳥,挖人墳墓係缺德滴,乖仔不能做,小朋友做壞係,長不高,還會爛腳腳爛手手。”


    “你也知道這是缺德事啊?”方子晨想揍他了。這死孩子,剛嚇他一跳就先不說了,明知道缺德,自己不想幹,就讓自己去,有這麽坑爹的嗎?他就像專幹這種缺德事的人嗎??


    而且,馬老三死了嗎你就想去刨人家墳。


    趙哥兒覺得再這樣下去,這孩子怕是要長歪了,可想想乖仔以前跟他受了那麽多罪,硬是下不了手。


    乖仔從方子晨懷裏出來,噠噠噠往廚房跑,不見影子了,趙哥兒用肘關節撞了方子晨一下:“你教育教育他!”


    “怎麽教育?”方子晨略顯遲疑,道:“打一頓?”


    村裏人養孩子,孩子做錯了事,寵孩子的,裝看不見,或輕飄飄說兩句,嚴苛些的,說了不聽,可能就棍棒伺候了。


    乖仔現在還小,傻乎乎的,懂得什麽。


    不過看趙哥兒深深擰著的眉頭,方子晨站了起來:“為了以後我倆不被活埋,我去揍他一頓吧。”


    趙哥兒跟著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半邊身子攔在方子晨跟前,方子晨裝模裝樣,嗬道:“別攔著我,我要好好教訓他。”


    “······我沒攔著你啊!”趙哥兒不知從哪裏抽了根棍子,遞給方子晨,慫恿著:“去吧!”


    方子晨看著那手腕粗的木棍,咽了下口水:“趙哥兒,”他舔著嘴,認真道:“乖仔真是你親生的嗎?”


    他這會突然同情起了兒砸。


    哎······


    他這繼子,親生父親是個禽獸,強了人就跑,親生爹爹······不說也罷。


    爹不疼娘不愛的,他再不護著點,兒砸就可憐了。


    “父親······”乖仔端著一碗水從廚房裏出來,碗裏的水盛得太滿,走一步灑一步,弄得手背上濕漉漉的,臉蛋紅撲撲的,笑得眉眼彎彎:“父親喝水水。”


    這還叫人怎麽下得去手啊!


    方子晨歎了一口氣,認命般,蹲下來接過水:“我兒砸真孝順。”話剛落,他就聽見趙哥兒咳了一聲。


    快十月中旬了,早晚氣溫驟降,確實是冷了些。


    他揣著明白裝糊塗:“天涼了,你記得多穿件衣服,尤其是這會換季的時候,不然感冒了,傳染給兒子,我屁股給你打爛!”


    趙哥兒:“······”


    方子晨拍著胸脯,說:“你放心,兒砸我會給你教育好的。”


    趙哥兒聞言,隻能進廚房去做飯。方子晨抱著乖仔進了堂屋裏。


    米飯蒸好,堂屋那邊傳來乖仔嗬嗬嗬的笑聲,趙哥兒抹了把臉······他就知道。


    指望方子晨,那跟盼著天上掉餡餅沒什麽區別。


    乖仔吃了三顆糖,笑嗬嗬的。


    平常他一天隻能吃一顆,今兒太高興了,抱著方子晨的腿,小奶狗一樣,蹭來蹭去,方子晨抱起他,朝天空扔,兩父子又玩起來了。


    趙哥兒過來,陰沉沉地道:“夫君,你不是說要教育兒子嘛,你就是這麽教育的?”


    方子晨振振有詞,又信心滿滿,道:“是啊,每個人的教育方式都不一樣嘛!我都跟他說了,再不懂事,我以後就不給他買好吃的,也不給他買玩具了,他說他知道了,以後會做個乖乖的孩子,不會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不信你問問他。”


    “乖仔西道錯鳥。”乖仔從方子晨懷裏下來,抱住趙哥兒的腿,仰著大腦袋,說:“爹爹,刨人家滴墳係不對滴,做壞事,動靜太大惹,留下痕跡滴話,就挨官兵叔叔抓去坐牢,坐牢鳥就沒有飯飯西,也沒有糖糖西,沒有衣服穿,牢房裏還有咬人屁屁滴大老鼠,還會見不到爹爹和父親,所以乖仔不去刨他滴墳鳥,乖仔撒尿,乖仔尿臭臭滴給他,幹了就沒有仁發現,乖仔就不用坐牢咯!”


    趙哥兒:“······”


    方子晨:“······”


    方子晨聽了乖仔的話,臉扭曲成了一團。剛都說了,這事兒不能往外說,咋滴還說啊?嫌你父親命長了??


    趙哥兒皮笑肉不笑:“夫君······”


    “這······”頂著趙哥兒恨不得扒他皮,拿針紮他的目光,方子晨脊背冒汗:“你知道的,教育孩子,不僅是個力氣活兒,而且時間太短,見效不快,你再給我半個時辰。”他將乖仔夾到腋下,腳步生煙,逃命似的跑迴房。


    外頭還傳來乖仔興奮的聲音:“父親跑滴好快喲,父親有飛毛腿,乖仔腿上長毛毛惹,乖仔也能跑快快滴!”


    趙哥兒滿是無語。


    方子晨怕被打,抱著乖仔躲在房裏,還把門栓栓上,活像被家暴的夫郎,正抱著孩子躲在房裏瑟瑟發抖。


    直到趙哥兒喊吃飯,他才慢吞吞的從房間裏出來。


    不出來不行,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肚子餓,總不能不吃飯。


    趙哥兒正要盛飯,他殷勤得很,過去搶過飯瓢:“我來我來,你做飯辛苦了,快去坐著。”


    他打的什麽主意,趙哥兒心裏門清,看破不說破,坐到桌邊,乖仔又挨過來:“爹爹,乖仔西道錯鳥!”


    他一說這話,趙哥兒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對方子晨,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果不其然,乖仔道:“父親說,去人家墳頭尿尿也係不對滴,那樣係不尊重,馬老三死鳥會變成鬼,他會揪我滴鳥鳥,把我鳥鳥切斷,吐口水也不行,他會割乖仔滴舌頭,乖仔以後做好孩幾。”


    趙哥兒:“······”


    心有點累,趙哥兒歎了口氣,摸了摸乖仔的臉:“你乖,先吃飯吧!”


    今晚就一碗炒白菜和一盤紅燒排骨,飯桌上,趙哥兒沒再揪著這事不放,方子晨趕緊掏出寫好的菜譜,狗腿十足,兩手遞過去,想轉移趙哥兒的注意力。


    “這是什麽?”趙哥兒先時就認得幾字,這幾個月又跟著方子晨學了些,一些簡單的字兒都看得懂。


    方子晨給乖仔夾了塊肉:“我租的那鋪子有點大,隻賣辣醬的話,就有點浪費了,而且總不能隻買辣醬,雞蛋不能隻放在一個籃子裏,我尋思著,還得再做些別的,這上麵寫了幾樣吃食,你覺得哪樣好?”


    趙哥兒就喜歡廚房裏的活兒,當下飯都顧不上吃,先看起來。


    他手藝也好,哪怕方子晨隻說個大概,他也能摸索著做出來。


    就像辣醬,方子晨就知道做辣醬需要些什麽材料,可該放多少,放多少口感才是最好,他卻是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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