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桂皮、花椒,趙哥兒放油裏炸香後,就全撈了出來。


    這些東西,這年頭是當藥用的,而且並不是每一味藥都能用得上,因此,很多人並沒有往這些上想。


    趙哥兒生意好,多的是人眼紅妒忌。


    可沒人敢動歪心思。


    上次乖仔那事,方子晨領著那麽多人來,個個氣勢洶洶,兇神惡煞,大家夥都看見了,趙哥兒是他房裏人,誰敢亂動?


    河西收到了南瓜,也陸陸續續的給方子晨送過來。


    趙哥兒問他買那麽多南瓜幹什麽,方子晨沒細說,隻是賺大錢用的。


    趙哥兒現在一天能賺差不多二兩銀子,但他節省慣了,過的還是跟以前一樣。


    家裏引火用的鬆葉沒了,中午迴來,吃了飯,一刻都不舍得歇,自己背了個大背簍就往山上走。


    怕乖仔累,趙哥兒想讓他留家裏,乖仔不願。


    “乖仔要跟爹爹一起喲,乖仔會幫忙,乖仔撿鬆果最膩害咯。”


    他那股‘自己幹什麽都最厲害’的思想,當真像極了方子晨。


    “······”趙哥兒便帶著他去了。


    鬆葉和鬆果引火是最好的,可鬆樹底下滿是鬆葉,踩上去滑得很,乖仔幫著撿鬆果,走兩步摔兩步,趙哥兒讓他小心點,他‘嗯’了一聲,剛迴完,又摔了一跤,這會兒直接咕嚕咕嚕順著坡滾了下去。


    跟個球一樣。


    “乖仔······”


    趙哥兒急忙放下背簍下去找。


    這地兒安全,下頭全是些草,滾下去也沒事,乖仔之前就滾了幾次。


    但是······


    趙哥兒到坡底,果然在一片癡頭婆裏找到了乖仔。


    “爹爹······”


    乖仔在掙紮著,朝他伸手,此刻頭上、衣服上全被癡頭婆黏著。


    癡頭婆也叫蒼耳子,虱馬頭,蒼耳的苞上有鉤狀的硬刺,常黏附於家畜和人體上。


    趙哥兒無奈的歎了口氣,過去將他抱出來。


    每次來撿鬆果,乖仔都要挨這麽一次,趙哥兒幫他‘拔’癡頭婆都浪費個大半天時間,可乖仔勤快,孝順,說要跟著幫忙,趙哥兒也不好打擊他的積極心。


    衣服上的癡頭婆好拔,拔頭上的,乖仔是疼得淚汪汪。


    這玩意黏頭發就跟被口香糖黏一樣,用力了會扯到頭發,兒子會痛,可不用力又扯不下來。


    扯完了,乖仔頭發也變得亂糟糟的,跟被雞啄過了一樣。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已是下午了。


    鬆葉雖不是很重,可趙哥兒裝得多,一個大背簍,他壓緊實了,也有八九十斤,這都還不算,趙哥兒還裝得多,快比人高。


    方子晨尋來的時候,見他彎腰駝背正賣力的背著背簍往山下走。


    怕摔著,他還尋了根木棍當拐杖使,步履蹣跚,像已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兒。


    方子晨看了兩眼,真怕他那瘦弱的小夫郎被壓壞了,三兩步過去幫忙。


    趙哥兒看見他都有點吃驚。


    “你今兒怎麽迴來這麽快?”


    這個時辰,按現代來算,也不過四點。


    “我迴來拿戶籍和文書。”方子晨沒到點下工就趕迴來了,結果到家一看,家裏半個人都沒有,門都還鎖了起來,尋了人問,有人說看見趙哥兒帶著乖仔往西山鬆樹林去,應該是去撿鬆葉了,他便找了過來。


    “拿戶籍和文書?”趙哥兒喘著氣,問:“是要做什麽嗎?”


    “拿去衙門登記,十月中旬就要進行童生考了。”方子晨說。


    “怎麽這麽快?”趙哥兒眉頭微擰:“不是要來年二月份嗎?怎麽提前了?”


    童生考,可分為縣試,府試,院試,是讀書士子的進身之始。


    第一考是縣試。


    縣試多在二月份舉行,由知縣主持,一般考五場。


    分別是八股文,試貼詩,經論,律賦,策論等。


    府試是在四月份舉行。


    由知府或直隸州知州,直隸廳同知主持。


    縣試已錄取的士子才可以參加,連考三場。


    院試是童試的最高一級。


    它由學政主持。


    這會提前了快四個月,趙哥兒難免擔憂。


    方子晨正兒八經算起來,除去第一個月,也不過才看了三個月的書。


    而且還是一邊上工一邊看。


    趙哥兒之前問他,學的怎麽樣,上工會不會太忙,對學業有沒有影響,方子晨總擺手說沒事,沒事,也說該看的書都看完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趙哥兒便想著,先這樣,等過年了,他賺多了銀子,開年後就讓方子晨乖乖待家裏,好好學習,他養著,這會兒好了,直接提前了,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他像是被打個措手不及,整個人急慌慌的,方子晨看得好笑。


    “安了安了,你得信我,提前也好,延後也罷,真正的學霸,是無謂這些沒用的事兒的。”他口氣頗大,一副吊炸天的樣子:“老子文曲星下凡,區區個童生試,還不是手到擒來。”


    “······那你等會還要迴鎮上嗎?”趙哥兒問。


    “迴,老王讓我先拿戶籍去登記,”說到這兒,方子晨苦了臉:“不過得找四名村民,和一個秀才給我擔保。”


    村民好找,秀才他上哪找去?


    扶安鎮這邊窮。


    窮人難出士子。


    整個鎮上,秀才一巴掌都能數得過來。


    那些秀才還想往上考的,惜名得很。不會無緣無故的幫他這個忙。


    他若是中途出點岔子,那給他擔保的秀才也得跟著他倒黴。


    不想往上考的,自己開了學堂,自己學生擔保都擔保不過來,那輪得到他。


    他在醉宵樓當賬房先生,算半個‘商人’,但凡來店裏吃飯的讀書人,每次看他和楊掌櫃,幾乎都是拿鼻孔看。


    方子晨也賴得搭理他們,甚至還有幾次‘出言不遜’,懟得個書生當場吐血暈倒,所以,至今為止,他未認得半個‘同窗’。


    秀才,那就更不可能了。


    趙哥兒都替他急:“那怎麽辦啊?村裏人我們可以找村長幫忙,但秀才我們都不認識一個。”


    方子晨說:“我去問問老王,他應該認得人。”


    “那好吧!”急也急不來,但心也無用,趙哥兒好奇道:“為什麽科舉考突然提前了?”


    大夏科舉製度嚴格。


    科考時間基本固定。


    像現代,小考,中考基本固定在六月份,高考統一在六月七號和八號。


    沒什麽大事兒,這種‘舉全國之力’、‘萬眾數目’的大事兒不會輕易更改。


    可這幾年,邊境連遭敵襲,戰爭帶來的是勞民傷財,朝廷國庫緊張,二月份科考,天寒地凍的,官府得在各個考場為考生提供碳火。


    尋常碳火不耐燒,而且煙霧大,放考場裏容易影響到考生,得買上好的。


    上品碳火一斤得好幾兩了,一個考場得放好幾盆,還連著燒幾天,加上發放的吃食,舉國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扶安鎮窮,考場裏沒有號舍,不用提供棉被,這還省了不少。


    可別的地方就不一樣了。


    在哪兒都存在貧富差距。


    這年頭,沒條件的,教室裏吹的是過堂的自然風。


    條件一般的,教室裏能有兩個吊扇。


    條件更好的,那空調連天二十四小時的開,冬暖夏涼。


    沒人敢在考試物資上動手腳。


    前幾年巡州同知貪財,碳火以次充好,考場上全是熏人的煙氣,嗆得人直咳嗽,眼睛也睜不開,發放的饅頭,加了粗糧,冷後硬邦邦的,咬也咬不動,正巧學政兒子迴鄉參考,餓暈在考場裏,學政一查,早朝時在皇上跟前一奏,巡州知府直接下了台。


    提前在十月份,這會天氣正正好,不冷不熱,考生既能在舒適的環境裏‘奮筆疾書’,朝廷還能省下一筆巨款,可謂一舉兩得。


    方子晨一說,趙哥兒懂了大概。


    迴家拿了文書,方子晨又匆匆趕迴鎮上。


    第98章


    後院的屋簷,趙哥兒搭了個草棚,平日劈好的柴火都被他整整齊齊的壘在下麵。


    鬆葉和鬆果這種引火易燃的東西,他不會在廚房裏放太多,多了容易亂,火星飛出來,也容易起火災。


    鬆葉被他堆放在一旁,迴廚房洗了手,舀了一瓢水,他身子條件反射般自動的蹲下來,下意識喊了一聲:“乖仔,過來喝點水。”


    “······”


    廚房裏,院子裏靜悄悄。


    兒子呢???


    趙哥兒懵了一下,忽而眸色一沉,隨即想了起來。


    兒子······兒子好像被他遺忘在山上了。


    嗓子幹啞灼燒到要冒煙,可這會他水都顧不上喝,鎖了門直接往西山鬆樹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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