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管事在碼頭邊的攤子裏休息,攤主是他遠房表親,也是托了這層關係,才能在碼頭這兒支個攤子。


    攤主靠在門邊,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兒,突然笑了起來:“兒子都那麽大了,沒想到這夫夫兩還那麽膩膩歪歪。”


    “什麽?”船管事問。


    “你自己來看,”表親說:“就你昨兒個剛招的那高高瘦瘦扛大包賊厲害的,好福氣喲,哪像我家那婆娘,嘖,成婚不過六年,現在看我眼睛瞪得跟那牛眼一樣,上次征兵我要是去了,沒準過兩年迴來她都三婚咯。”


    船管事笑了笑不予置評,坐到門口遠遠的就看見趙哥兒拿著手不停的給方子晨扇風,方子晨靠著似乎睡不太舒服,趙哥兒扶著他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隔的遠,他都能看到趙哥兒在一瞬不瞬的看著方子晨,像是在認真描繪他的眉眼,眼神溫柔,裏頭盛著淺淺的笑意。


    趙哥兒一張圓臉,大眼睛,不熟悉的人一看,總會下意識的感覺這孩子老實溫順,方子晨不一樣,他身上總有種很矛盾的感覺,笑起來時也看著是個乖巧的,可不說話或者心裏一不順,臉上就能顯出脾氣來,看得出是家裏嬌養出來的孩子,脾氣好但也大。一張嘴也特能說,昨天就來了半個下午,在他這兒扛大包的漢子大半都跟他熟了。


    船管事總感覺方子晨兜裏要是鼓一點兒,過不了多久就能給趙哥兒添個姐妹或兄弟了。


    他看了半會兒,說“確實是有福氣。”


    “可不是,”表親看著遠處的一家子,眉頭微擰:“那小子看著不像村裏的漢子,而且他看著也不大,你看睡他肚子上那孩子,看著雖小了點兒,但也該有個兩歲多三歲了吧!小小年紀就成了婚,怕是個耐不住寂寞的。”


    “管那些事做什麽,”船管事說:“總歸是跟人不熟。”


    “我就是可憐那哥兒。”他話頭一轉,又笑了起來:“不過那小子也是個人才,我看那哥兒的眼神灼熱得很,都要把他盯出了窟窿來了,他還睡得跟頭豬一樣。”


    臨近開工的點,工人們陸陸續續的迴來了,他們大多數人跟方子晨一樣,家離的遠的就隨便找個地兒躺一覺,家在鎮上的,就迴去。


    吵吵鬧鬧的聲音灌入耳裏,方子晨想翻個身,下意識的又想起什麽,硬生生停住。


    他睜開眼睛,正好對上趙哥兒來不及移開的視線。


    方子晨眨了眨眼,趙哥兒臉色有些紅,莫名的有些心虛,他強撐著沒移開臉:“你醒了,準備上工了。”


    “嗯~”頭下說柔軟的觸感,臉側還貼著趙哥兒的肚子,方子晨隻覺得喉嚨幹得厲害,日頭好像比午時更曬了,他渾身都感覺到熱,有股氣朝著腦門衝,心髒也不安分,跳動得厲害。


    剛剛趙哥兒那眼神······


    方子晨並不陌生,相反他見過太多太多。


    他讀書時一路跳級,跟不同齡的孩子呆一塊兒,人家十六他十二,整個小學乃至高中三年,沒人向他表過白。


    十六歲那年情況好了點,大學裏的姑娘開放熱情,有些是看上了就老幼通吃,方子晨模樣長得好,成績優秀,十六歲也已在可以戀愛不會讓人感到犯罪的年齡範圍內,於是向他表白的女孩不少,尤其在他養父母坐著豪車來參加校運會為他助威、他在公司年會上一身黑色定製西裝照曝光後,女生對他更是前撲後續,其中有些是看中他的身份,衝著他養父母來的,但也不乏有些是真的衝他這個人來的。


    她們那時候的眼神就跟趙哥兒的一樣,裏頭是掩飾不住情不自禁的愛意。


    但趙哥兒喜歡他?


    方子晨有些想不通。


    不是懷疑趙哥兒,而是他們真的認識不久,三四天的時間,足夠讓愛意滋生?


    還是趙哥兒對他其實是一見鍾情?


    趙哥兒對他好,聽話,他從沒往這上麵想,隻是覺得這年代便是如此,嫁了人,不談喜不喜歡,溫柔賢惠、聽話懂事,努力討得夫君的喜歡是在夫家求生的最基本。


    如果趙哥兒對他一見鍾情······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畢竟自己足夠帥,心地夠好,對他一見鍾情實在是太正常不過


    現在他已經跟趙哥兒在一起,雖然早些時候是想著把他當兄弟,不過他要是喜歡自己······


    昨天他就晚迴去了點兒,趙哥兒都蹲路口哭了,可見他對自己已經是愛得死去活來,非他不可了,趙哥兒那麽可憐,人長得也不錯,又聽話又乖,那·······那試試也不是不可以。


    枕人腿上睡了一中午,不說些什麽都過意不去,說謝謝以他們現在‘你暗戀我那我就跟你試試可能最後發展成先婚後愛’的關係來說有些疏遠了。


    “你腿好軟,真舒服。”方子晨低聲說著,聲音有些啞。


    趙哥兒:“······”


    趙哥兒隻覺得他枕的那一片兒早先血液似乎已經凝固,麻麻的,現在又因為一句話而恢複直覺,熱血沸騰著流淌過去,四肢百骸都變酥了。


    這人又瞎說話了。


    “你······你該起來了。”


    “嗯!”他抱起趴在他胸口上睡覺的乖仔,將他送到趙哥兒懷裏,又解下腰間的荷包遞給他:“下午涼快些了你就帶著乖仔去逛逛,看看家裏缺什麽,先緊著必要的買,後麵缺的等賺了大錢再說。”


    “我知道了。”趙哥兒道。


    “都認得路吧!”方子晨笑道:“看緊乖仔,別讓他被人用糖騙走了,我以後可就全靠他給我養老呢!”


    ……


    下午時分趙哥兒帶著乖仔出去了。


    臨近方子晨下工的點他才迴來。


    背簍裏就裝了些米麵,也沒太多的東西,方子晨想不通,就幾樣東西,還能買一下午。


    迴去的路上趙哥兒把荷包還給他,說了好些話,方子晨懂了,感情一整個下午趙哥兒都在貨比三家,怪不得那麽久呢!害他擔驚受怕,以為他們父子倆真被人拐走了。


    方子晨說:“你真賢惠!馬家人真是虧大了。”


    “才沒有。”趙哥兒說。


    “嗯?”


    “他們坑了你三兩銀子,”趙哥兒垂著頭說:“我不值三兩銀子!”


    “胡說!”方子晨牽住他的手,語氣嚴厲:“我覺得你就很好,我說馬家虧了就是馬家虧了,你不準反駁我!”


    “本來就是啊!我聽人家說,牙販子那裏賣的小姑娘,清清白白,也不過三兩銀子,我身子……”


    封建思想害死人。


    “閉嘴,再說話我揍你屁股!”


    “……”


    第14章


    院子裏的茅草曬幹了,村長過來說想明天幫他把房頂缺的另一半給給補上。


    方子晨想了想說算了。現在夏天熱,全補上了房子裏悶,要是下雨他就搬去另一間房睡,反正那床也就是幾塊木板搭的,搬起來不費事,他這麽說,村長就隨他了。


    之後幾天方子晨天天都去鎮上扛大包,船管事說了,可能還要忙活半個多月,人家一趟隻能扛一包,方子晨一次頂人兩趟,而且腳程快,一天最少都能賺上上百文,雖然苦了點,卻是樂此不疲。


    他去上工趙哥兒就跟乖仔呆在家裏,村長老宅地基大,屋前是空院子,趙哥兒跟方子晨說了一聲,隔天就去劉嬸家借了鋤頭,哼哼唧唧的開坑。


    他想種點菜兒,天天挖野菜總不是個辦法,村子裏的人都窮,姑娘哥兒天天往山上跑,總想扒拉點什麽來補貼家裏,挖野菜都有競爭。


    方子晨不愛吃野菜,但周哥兒送了幾迴菜來,他煮的時候他倒是會吃上一點。


    自己種的菜味道確實是比野菜好。


    種完菜,他也沒停下來,又帶著乖仔去撿柴火,忙忙碌碌的跟在馬家那會兒似乎沒什麽區別,什麽活兒都要幹,不同的是,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他忙活一整天也不是為了馬家,他有自己的家了,他是為了自己,為了乖仔,為了方子晨而在努力,並不是徒勞。


    這天晚上方子晨迴來晚了,在村口又看到了趙哥兒。


    他心裏有點無奈,又感覺暖暖的。


    趙哥兒話少,不善言辭,而且古人多是含蓄,從不將愛意明確的表達出來,他們口頭上不會說‘我愛你’這樣的話,但在行為舉止間,卻都將愛意表達的淋漓盡致。


    他隻要迴來稍微晚一點,趙哥兒都會在村口眺望著等他,起初他以為趙哥兒是怕他走了,呆家裏不安心故此才會來村口等,但次數多了,他才明白趙哥兒是個什麽意思。


    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他,而不是怕他離開在這守他。


    天黑了,趙哥兒遠遠的就看見了他,小跑過去,輕聲問:“今天怎麽迴來這麽晚?”


    方子晨去攔他肩膀,一副兄弟情深的樣子,趙哥兒肩頸脊骨僵了一瞬,又很快放鬆。


    “迴家說~”方子晨眉頭忽然皺起來。


    “怎麽了?”趙哥兒問。


    “以後別來村口等我。”


    他口氣不自覺的嚴厲,像是在指責,趙哥兒心裏難受,不自覺咬了咬唇,突然一股熱氣對著耳朵襲來,他聽見方子晨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你看那邊。”他指了一個方向。


    左邊小道上有兩個人影,方子晨注意到剛剛那兩人是往這邊走的,看見他後才折返迴去。


    這容不得方子晨多想。


    他有時心大,在後世隻有兩性觀念下浪了十幾年,總會下意識的忘記哥兒的存在,但土生土長的土著人不一樣。


    在他們眼裏,哥兒和女人一樣。


    趙哥兒一個人,天又黑,家家戶戶離這都遠,要是想做點什麽,怕是都沒人發現。


    趙哥兒看清那兩道人影,臉色瞬間難看。


    雖隻看見背影,但同一個村的,光是輪廓和走路的姿勢,不難猜出是誰。


    那是村裏的河二狗和劉癩子。


    這兩人可以說是小河村的兩大毒瘤。他們專愛偷雞摸狗,喜歡調戲姑娘哥兒,嘴上賤得不行,二十好幾了還打著光棍,喜歡偷姑娘們的肚兜。


    趙哥兒被他們攔過幾次,動手動腳汙言穢語的,至今想起來胃裏都抽搐。


    “他娘的真晦氣。”劉癩子朝方子晨那邊看去,目光似淬了毒,嘴裏罵罵咧咧:“都守了好幾天了,早不迴晚不迴,他奶奶的。”


    “可不是,”河二狗甩著手裏的帕子:“可惜了我那八文錢的迷藥。”


    “要不晚上我們直接闖他家吧!”劉癩子說:“反正他家那地兒也挺偏的,我們進去把那小子打暈了,趙哥兒不就隨我們玩了麽!”他越說越覺得這法子可行,心都激動起來。


    河二狗停下腳步:“這···這不太好吧,要真那麽幹了,他醒來後能放過我們?”


    “那小子是個外來的,村裏又沒個親戚朋友,就他一個小子,你怕什麽。”


    “他救了河六叔,要是告到村長那裏去,我們也討不了好啊!”


    劉癩子想了想,沒吱聲。


    河二狗又道:“不是我慫啊兄弟,就算他不跑去跟村長告狀,我們肯定也討不了好,你上次不在家,可能還不知道,那小子不好惹得很。”


    “怎麽說?”劉癩子前段時間發了筆財,一直在鎮上賭管裏混,三天前銀子賭光了才迴來。他人嫌狗厭,村裏人躲他都來不及,自然沒有人上趕著跟他八卦村裏的事兒。


    河二狗說:“他打人厲害得很,剛來不久就把馬家三兄弟都給揍了,馬二柱手都被他給折斷了。”


    “這麽厲害?”


    “可不是,我們還是再想想辦法吧!”


    方子晨高了趙哥兒半個頭,趙哥兒被他攔著肩膀,兩人緊挨著,夜色朦朧下,看著姿態是極近親昵,劉癩子看了片刻收迴視線,腦海裏浮現出趙哥兒含羞薄怒的麵容,心裏瞬間癢的厲害:“娘的,那趙哥兒老子一定要玩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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