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巴豆的本事顯然跟以前不一樣了,而他並沒有聽到任何喝彩,樓上的女人們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明察四地,暗探八方。


    無論風吹過鬆柏,還是那街道兩旁梧桐的搖曳,無論暗影的斑駁,還是那荒草深處的窸窸窣窣,都逃不過那幾十隻眼睛。


    這個世界掩藏著無數的風險,而她們的人生並沒有因為墮落此地而結束,相反,這隻是一種命運的轉折,曾經的死亡對於她們來說隻是夢之初醒。


    然而,這個屬於他們的城市,現在卻陌生的可怕。


    大街上,巴豆望向暗夜中的樓房,一片迷蒙的霧氣在這片老區的樓房間遊蕩,這種景象和在人間的時候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仿佛黎明即將來臨,可是,這是一座下沉於陰間的城市,有著它的隱晦,兇險和無數難以揣測的禍患。


    在那陰暗的角落裏,有人來過,而無人離去。


    巴豆指了指那兩個假人,道,“我非常不喜歡你們這些人,從來行事都不光明磊落,缺乏那大族氣象,不管是人族,血族還是神族,藏藏掖掖就讓人討厭,看到沒,我這就叫殺一儆百。”


    現在的巴豆,雖然殺了幾個人,卻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變化,除了視線能夠看得更遠,手中的金杵用起來更加順手之外,好像其它的並沒有什麽長進。


    尤其是脾氣秉性,還是老樣子。


    他盯著那張赤發紅麵法王的鬼臉,握了握拳頭。


    樓上傳出一片唏噓聲,他的身後刮來一陣微風,後背上的毛發又直立起幾根,他甚至能夠感覺到立毛肌在拉扯那幾根毛發。


    他的那些肌肉像是藏在他皮膚下的精靈,它們高度戒備,隨時向他發送危險的信號。


    他轉過身去,看到了一個滿臉長著硬茬胡須的男人。


    這個人顴骨突出,眼窩深陷,鼻梁高挺,男人味道十足。隻是他的穿著嗎,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是哪個民族的民族服飾,或者是某種製式服裝?比如古老的胡服騎射?


    “讓你現身可真不容易啊,不過,我竟然沒有感受到殺氣,這是為何?”


    巴豆也覺得不可思議,就很誠實的討教道。


    “我確實是來交朋友的。”


    他說話的聲音充滿虔誠,虔誠到讓佛都挑不出毛病,更虔誠到讓巴豆都有了深重的負罪感。


    “你的意思,是我衝動了?”


    他搖著頭,眼睛裏有些許的哀婉之色,仿佛在為她的死去而憐惜。


    看得出來,他隻是在為她感歎命運。


    “她是我的義女……。”


    “哦。”巴豆瞅了一眼那個死去的女人,繼續道,“你應該有很多義女吧。”


    他平放著雙手,表情嚴肅,無悲無喜,也看不出怨氣。


    “在下,巴本彌末。”


    “哦。”


    真是古怪的名字。


    “你難道不為你的義女報仇?”


    巴豆指了指那套直立的衣服架子。


    他的目光跟著漠然地掃過,平緩的氣息流淌而出,像一個得道高僧。


    “仇恨會讓我們迷失自我,迷失方向,迷失那顆尋求真理的心。”


    真理?


    這個詞,讓巴豆的頭皮發緊。


    在他活著的時候,凡是跟他談真理的人都讓他打怵。百分之一百就是1,而他們的存在連1都不到,讓他崇敬不起來。


    巴豆對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恨之入骨,難道他都一把年紀的人還需要他們來教育和指導?


    “你尋求你的真理,我尋求我的前途,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沒有什麽朋友好做的,至於生意嗎,我從來不做生意。”


    巴豆眯著眼睛看著他,“所以,你還是走吧。”


    “你這樣,會沒朋友的。”


    “我?不需要,朋友。”


    “難道,你就不想了解真相?”


    他的口氣依舊平和,卻難以掩飾的咄咄逼人。他深邃的眼窩裏泛著青光,仿佛一切的真相都將唿之欲出。


    突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帶著滿世界的殺氣朝著兩個人籠罩而下。


    巴本彌末大駭,他慌忙架起雙手相迎,而巴豆則急速後退,單手握緊手中的武器。


    “咣。”


    一片明亮的白光閃現而出,而在那團爆閃的白光之中,一個老巫婆像一隻獵食的大鵬鳥一樣一閃而過。


    她急速掠過馬路,然後,穩穩地落在樓下,她的身影吸引了樓上投下來的齊刷刷的目光。


    等她鼓脹的衣服平緩垂下,她沒事人一樣,將拐杖拄在地上,佝僂著後背,蹣跚著走向那把搖椅。


    巴豆吞了一口唾沫。


    他的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二


    “老妖婆!”


    遠處,貓女罵了一句。


    屍狗惴惴不安,道,“小心她聽見。”


    “哼,我不信她聽不見。”


    屍狗忐忑,瞪大了眼睛。


    貓女叼著一支煙,“顯然,我們還沒有觸及到她的底線,更或者,她根本就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我們,還有他們。”


    屍狗擔心自己的智商再次受到侮辱,沒有說話,眼睛隻是狐疑地掃過她的臉龐。


    “以後,離這裏遠一點,畢竟,我們可是一隻弱旅。”


    屍狗心裏不服,他們隻是人手少了一點,但個個都是精英,何況他們還有一個運籌帷幄的主心骨,他的眼界,他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隻是有一點,搭上了他們一半的人手從那畜生道將貓女拉了迴來,讓他至今心裏不爽快。


    不是說他不喜歡這個貓女,而是他認為他們還應該有更好的辦法。


    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聽你的。”


    貓女吐出一口煙,眯著眼睛看向馬路上那兩具殘骸。


    “你猜她是什麽人?”


    貓女問。


    “從來沒有見過。”


    屍狗老實迴答。


    貓女兀自搖頭,“這個武帝的魅力可真大。”


    “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總有人喜歡。”


    屍狗附和道。


    貓女彈了彈手裏的煙灰,撇了他一眼,他的愚蠢又讓她的腦袋清明了不少。


    她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我們走吧。”


    “是啊,沒啥熱鬧看了。”


    屍狗釋放了本命魂,樓房的牆體,樓下的石頭,小草,馬路兩旁的樹木都瞬間抹去了一份生機,像是脫去了一層水分。


    人的七魄與其它物種並無共生機製,強行牽製它們的氣息來掩蓋自己的行蹤,結果就是造成機體的本源傷害。


    不久以後,在人間的馬路上將會有一棵樹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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