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國母,沒有皇嗣,這朝堂早晚會亂啊!


    霍淳對身邊念個不停的忠心老臣說:「別急,別急,皇後會有的,皇子也會有的。」


    希望皇後能快點誕生到世上,他還要等她長大呢!


    心急如焚的老臣子如果知道自家新皇帝心裏在想著什麽,恐怕會有想一頭撞死的衝動吧?


    這一年九九重陽節,一直在葫蘆裏安然無恙的許櫻突然變得虛弱。


    方仲白無奈,人間都是十月懷胎,可如今已經超過了一年,許櫻的身體大概也已經撐到極限了。


    鄧芝還沒有任何消息。


    霍淳窮盡舉國之力,也遍尋不著所謂的「七星果」。


    眼看就要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一直閉關的國師趙元忽然出關了,老仙師明顯衰老了,不複當年鶴發童顏的神仙模樣,他的皮膚和普通老人一樣變得鬆弛和幹皺,皮膚上甚至出現了老人斑。


    但是他的目光依然明澈,那是洞徹時空的智慧。


    趙元對霍淳說:「雖然起因是你的一點執念,終究還是因為我那徒兒的一時色迷心竅而亂了套,錯招了幾個生魂進入這世間,老道臨了還是得為這混小子收拾善後啊。」


    誰也不知道老人家是用什麽方法,隻知道在施法完畢之後,許櫻睜開了雙眼,老人家已經含笑坐化了。


    方仲白跪在師父跟前,生平第一次哭得不能自已。


    如果早知道會因為自己貪看許櫻的那一眼,而害得自己師父喪命,那他寧願是個瞎子,什麽都看不到。


    陽春三月,春花爛漫。


    許櫻坐在鋪著柔軟棉墊的秋千架上,慢慢地來迴晃著,秋千架不高,她的雙腿都要屈著,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曖暖的,讓她昏昏欲睡。


    自從蘇醒後,她就一直很愛睡。


    在她的前麵是一片柔軟的草地,草地上一個剛剛學會蹣跚挪步的小丫頭正舉著小胖手慢慢走著。


    她走一小步,就抬頭看看正坐在秋千架上的娘親,咧開無牙的小嘴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臉,試圖吸引愛睡覺的娘親注意。


    可惜她家娘親實在精神不振,在秋千架上晃著晃著,又開始眯著眼睛打盹,根本沒注意自己的寶貝女兒正對著她拚命撒嬌。


    采蘋既要留心自家小姐,又要時刻留意小小姐,雖然小小姐身後有奶娘緊跟著,她還是在小女孩每次搖搖晃晃就快要摔倒時,忍不住喊一聲:「月月小心啊!」


    小女孩名叫鄧如月。


    名字的由來很簡單,她父親不在家,上麵又無祖父母,名字便由她娘親取,可是她娘親得了一種叫做「失憶症」的怪病,據說前塵盡忘,人也變得不怎麽有精神,就隨便從牆上懸掛的書法作品上選了兩個字:如月。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小如月的娘親經常坐在書房裏,看著牆上那據說是她父親親筆寫的書法發呆,嘴裏還念念有詞,所以連剛剛開始學說話的她都會模糊地說「明明……明明……月」。


    鄧如月很漂亮,甚至可以說是天底下最可愛、最好看的小女娃了,她的父母親都堪稱絕色,而這個小女娃更是集合了父母的優點,每個人見了她,都忍不住讚歎。


    小如月忽然快跑到許櫻身前,腳步一快身形便不穩,一下子就住前跌倒了,奶娘和采蘋都急忙伸手去扶,小奶娃卻扭著身子不讓她們碰,大眼睛裏噙著淚花,抬頭看著許櫻,小嘴扁扁的,眼看就要嚎啕大哭時,許櫻睜開了眼睛。


    許櫻也不著急,這是草坪,下麵也是鬆軟的土壤,根本摔不疼,她目光柔和地看著賴在地上的小女娃,心裏又是柔軟又是備覺神奇。


    多麽不可思議,她睡了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懷孕了,然後時光匆匆,轉眼這個小生命就誕生了,到現在都會跑會說話了,更神奇的是,這是她的孩子啊,血脈相連的骨肉至親。


    在這世上,她再也不是孤單單一個人了。


    許櫻微微一笑,對女兒說:「月月自己爬起來,月月很勇敢哦。」


    小如月嘟著嘴,趴在地上不動,大眼睛依然淚花閃閃地看著娘親。


    采蘋在一旁很想自己親手把小小姐扶起來,許櫻卻對她搖了搖頭。


    這小丫頭太愛撒嬌和黏人了,絕對不能寵壞她,小女孩雖然要「嬌養」,但是太過嬌生慣養,以後長大了還是她自己吃虧。


    偏偏她家這個小丫頭太過古靈精怪,似乎很明白許櫻在和她較勁,而她也偏偏非要自家娘親抱抱不可,於是更是固執地趴在那裏不動,淚花滾啊滾啊地終於滾落到了地上。


    采蘋看得心痛死了,自己也扁著嘴眼紅紅的,她有時候覺得自家小姐真是個狼心的娘,哪有人這樣和自己孩子計較的?


    「娘……」小如月聲音軟軟地喊,口音還有些不清楚。「娘……娘……」


    許櫻說:「自己爬起來,娘再抱抱。」


    「娘……抱抱……」


    「自己起來。」


    「抱抱……」


    許櫻不笑了,有些生氣地瞪她。


    小如月眨了眨大眼睛,忽然小嘴一張大哭起來,那哭聲清亮又高昂,聽得耳朵都發疼。


    她隻要這樣一哭,除非許櫻親自來抱,否則就別想停下來,如果許櫻再不管,她還能哭暈了過去,有次就是這樣,最後多虧了紀太醫及時趕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許櫻很頭痛,天啊,她怎麽生了這麽一個喜歡無理取鬧的小家夥?像母女倆這種較勁不止發生一次,但是許櫻能贏的機會少之又少,除非她家寶貝女兒心情好,願意讓她一迴。


    紀太醫說每個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樣,而如月似乎是那種特別有自我主張的小孩,她又特別愛撒嬌,許櫻想做個嚴母都很難,如果許櫻不理她,她真的會把自己哭暈過去。


    「小姐!」釆蘋焦急地拉扯許櫻的衣袖。


    「好了,好了,我的小袓宗。」許櫻無奈地再次讓步,在理智與情感上,她總是會屈服於母親的天性。


    許櫻從秋千架上下來了,彎腰抱起哭得滿臉淚水和鼻涕的小女娃,說:「你這是像誰啊?這麽能纏人。」


    小如月也不管自己滿臉一塌胡塗,埋首到許櫻的懷抱裏,蹭啊蹭啊,眼淚鼻涕蹭得許櫻滿身都是。


    真是,小孩子就算外表長得再可愛,也都是不愛幹淨的小邋遢鬼。


    小如月從許櫻的肩上抬起了頭,對著采蘋咧嘴笑起來。


    明明還一臉狼狽,笑的樣子卻那麽讓人心甜,好像隻要在娘親的懷抱裏,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采蘋又是高興又是心酸,現在一切都好起來了,小姐和小小姐的身體都恢複得很好,可是小小姐的爹爹呢?


    姑爺怎麽還不迴來?


    這一天,變了天氣,乍暖還寒,居然一早飄起了桃花雪。


    鄧如月站在靠窗邊的榻上,隔著撐起的一點點窗縫向外觀望,恨不得把小腦袋都伸到外頭去。


    許櫻半躺在一邊,手裏握著一本四海遊記,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看。


    釆蘋坐在榻尾,手上正比量著借來的鞋樣,準備為鄧如月再做一雙小小的繡花鞋。


    鄧如月忽然叫起來:「娘……娘……」


    許櫻懶洋洋地問:「怎麽了?」


    鄧如月的小手指著外麵,說:「嗯……嗯……」


    采蘋比許櫻積極,幹脆半推起窗子,然後她也忽然大叫:「小姐!小姐,你快來看,看是誰迴來了!快啊!」


    許櫻好奇地起身,跪坐在榻上同樣向外看,然後就看到了一個正快步走到窗前的男子。


    他的皮膚黝黑,膚質有些粗糙,臉上五官雖然俊逸無匹,但是左臉頰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從眼角一直劃到耳根,細細長長一道,遠看還好,近看就有點可怕了。


    近看……


    許櫻急忙一把抱起女兒,瞪著眼前的男子,喊道:「出去!你怎麽可以擅闖內宅?」


    男子卻是喜出望外,整個人傻了一般看著窗前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兒,他吃盡苦頭卻遍尋不著所謂的仙山和仙果,滿心絕望地迴來,本以為會聽到不好的消息,可是……


    這是真的嗎?


    這個初為人母更加嬌柔可人的女子是他的兮兮?


    這個漂亮可愛的女娃是他和兮兮的寶寶?是那個剛烈女子的投胎轉世?


    采蘋卻有點偟恐地先喊了聲「姑爺」,然後才心疼地看了看許櫻母女,對鄧芝說:「是國師舍命救迴了她們母女,可是小姐昏迷太久失去了記憶,將前塵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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