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裏血絲密布。


    「本宮自問掌管後宮以來盡心盡責,服侍皇上數十載,竟始終得不到一絲一毫的愛意!」


    那一字一句咬合著唇齒,身子踉蹌晃了晃。


    「娘娘保重鳳體!」嬤嬤驚唿。同周司侍二個作勢強硬地將人扶迴了殿內。


    周皇後虛軟坐在檀椅上,渾身像是被抽光了力氣,唯獨臉上戾氣甚重。


    先有建安縣主,再有薑貴妃,如今那宜嬪最是荒唐,長安觀的道姑出身,從才人一升再升,什麽陰陽調和雙修之道,滑天下之大稽!


    「昨日複診,蔡院判那如何說?」周皇後幽幽啟口。


    「皇上脈象恢複平穩。」周司侍頓了頓,又道,「看似大安。」


    「看似?」


    「蔡院判尚不能明確,那東福靈丹究竟是何名堂,幾日見效且是玄乎。」


    「什麽靈丹,怕是奪命藥。」


    周司侍聞言且是沉默不言,這不是她能置喙的。她是兩月前迴宮,綏安侯夫人那丫鬟將她的手藝學了個八、九成,她自然也沒再留著的必要,隻是不想宮中局勢已是比她離開之前要緊張許多。


    「三皇子勢頭正猛,歸根結底借的是皇上的勢,若再加上綏安侯,於娘娘是萬分不利。娘娘,前些時候找的那人,可正好派上用場了。」


    「你是說……」


    周皇後眸光盈亮,自然想到了其中關節,建安縣主那事絕能叫官家與封鶴廷反目,屆時都未必需要她出手……


    她定了定心。


    「且盡快安排過去。」


    「是。」


    周皇後隨後打量著微小謹慎的女子,且是發話,「本宮若叫你去服侍皇兒,你可願?」


    這服侍可是有兩種意思。


    周司侍在她膝下長大,素來沉穩,與皇兒性子恰是互補,留待身邊自然也好幫她周到看顧,免得在這節骨眼又生什麽事端。


    接下來,蓄勢才是正事。


    周司侍抬眸,與皇後對了一眼,且是垂首恭敬應答:「任憑皇後娘娘差遣。」


    ——


    彼時,被周皇後惦念的二皇子早早出宮,歪坐在臨街茶樓,端看著綏安侯府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眸子。


    今個初一。


    又是新年伊始,寺廟祈福之行必不可少。


    「二殿下,這事若是叫皇後娘娘知曉,定又要……」


    「你且可以不讓她知曉。」二皇子陰惻迴眸,飽含了警告。


    後麵跟著的宮人立時不敢多言,兩頭不敢得罪,心思惴惴,唯恐又惹出事端。圍場那次尚還兜著,照二皇子的性子,瞞著不說絕對是想要私下報複迴來!


    但那對象是綏安侯夫婦,便足叫人心驚肉跳。


    二皇子扭過頭,繼續陰鷙盯著綏安侯府門前,一輛馬車停在了那,上麵繡著綏安侯府的標識,率先從府門口出來的丫鬟麵孔有幾分眼熟,恰是宋吟晚身邊的。


    果真神機妙算。


    二皇子眸中閃動興奮詭譎之色,在見到最後出來的那道嬌弱身影時舔了舔唇。懷孕使得女子麵龐愈發柔和嬌媚,而那雙注視中的眸子亦是漸漸沉暗。


    他想到圍場那日,蜜漿裹身,獨獨一張臉被罩了網兜無損,漫天蜂蟲撲咬的畫麵大抵是永生難忘。整整數月化膿反複,疼得死去活來,他就在想,想女子當時絕豔,哪怕是陰毒至狠,哪怕疼得難以入眠,都還是忍不住想。


    升起暴戾施虐的欲、望。


    「跟上。」


    宋吟晚自從懷孕以來就鮮少出門,頭三月是不方便,後來肚子大了,就更懶得出門折騰。可今個不同,一是大梁傳統不可廢,二是宋吟晚自己心裏不踏實想去趟感業寺誠心拜拜,安安心。


    枕月從門那急匆匆地追了出來,懷抱著羽麵銀鼠披風抖開披在她身上。春寒料峭,倒春寒的時候,最怕受涼,連臉蛋都給兜上一圈大貂鼠風領捂得嚴嚴實實的。


    露出的手腕纖細,戴著一隻赤金纏絲的翡翠鐲,襯得骨肉勻稱,就著婢女小心攙扶上了馬車。


    侯府門前一行人恭送。


    馬車從長林道一路駛向郊外感業寺。


    到了城門口那,兩輛馬車和十餘匹駿馬並駕齊驅,牢牢墜在其後。


    隨著山路愈遠愈偏,緊隨在後的馬車突然開始加速,頃刻之間就追上了綏安侯府的馬車。紅綢流蘇劇烈晃動,馬兒被擠在中間兀的受驚拔足狂奔起來。侯府的護衛當即拔刀,就被從馬背上躍下的十數名帶刀侍衛圍住,纏鬥一起。


    「駕——」縱馬追逐馬車之中,一錦衣公子一躍而出,正是二皇子賀祟,揚鞭策馬緊追不舍。


    距離越縮越短。


    「美人兒莫怕,我來救你。」賀祟獰笑,遂朝旁人高聲喝道,「去,攔住她!」


    兩駕馬車自兩邊包抄,呈夾雜之勢狠狠衝向侯府馬車。


    仿佛是覺得這畫麵刺激極,賀祟勒住了韁繩,眼神冒著詭異興光,一眼不錯得盯著那慘烈一幕發生。


    疾馳中的馬車相撞,巨大的衝擊力令馬車一瞬分崩離析,車輪被撞飛,咕嚕嚕滾得老遠。


    足以想見裏麵所承受的。


    爆裂的那刹,一抹銀狐白破簾而出,穩穩當當落在了賀祟麵前。小婦人背後是支離破碎的馬車車架,卻是麵不改色地從腹上暗兜裏掏出偽裝用的簸籮,「二殿下這是何意?」


    小婦人正是於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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