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還想折磨我,可你能走得下來麽?沒了秋公公,你和我這個廢物有什麽兩樣!」淳妃無懼地瞪著他,滿目譏誚。「你做過的惡都將報應己身!」


    官家的臉陰沉得出水,卻忽而收盡了激動情緒,「朕做過什麽惡?」


    「綏安侯和他夫人究竟是如何死的,你心知肚明!」


    「綏安侯為朕大退犬戎戰死,確有陰謀意外。」他看向淳妃,幽幽道,「薑相為除異己,延誤軍機,斷糧斷援當真是罪該萬死。」


    「你——」


    「至於這,朕思來想去就隻有你,淳妃可否給朕一個解釋,這東西為何會在你手上,又為何會去了秦地?」官家手裏舉起一物,露出明黃一角,赫然是塊破舊布料邊角。


    淳妃瞳孔驟然緊縮,死死抿住唇角。


    「朕念舊放過了你母家,如今看來,是朕婦人之仁了。」


    淳妃一怔,猛地抬眸看向他,待瞥見那陰狠時驟然大喝:」「你不能,不能那麽做!我母親年事已高——」


    迴應她的唯有一句冰冷的‘拖下去’。


    形容枯槁的男人捏著布角,招來了龍鱗衛。


    夜色愈深。


    天牢寒風潛入,陰冷滲骨。


    被關押在單獨一間的薑丞坤忽然從夢魘中驚醒,抹了抹滿頭冷汗,他又夢到了官家初初登基之時,順者生逆者忘的狠厲,而他卻從擁足變成對立,慘遭滅口。


    夢過於真實,他坐了許久方是捋清楚現實和夢境,現實裏他輔佐官家坐穩龍椅,鏟除異己,可心悸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叮’的一聲敲擊牆麵的細微響動,驚得他踉蹌摔下。


    剛剛站穩,一根極細的魚線橫過脖頸,頃刻腦袋和身體分離,鮮血濺了一牆。而地上滾落的腦袋正對著一雙龍鱗錦靴。


    隔日,薑相在天牢畏罪自殺的消息傳遍。


    除卻在牢中愈發沒了倚靠的薑氏族人,旁人並沒有多少感覺,問斬和自縊,沒什麽不同,實屬罪有應得。


    薑玉珺被除了貴妃頭銜之後,成日裏瘋瘋癲癲,仍一口一個本宮,把獄卒當宮人唿斥來去,隻是再沒人搭理了。


    有一兩個搭理的,盡是嗤笑她那‘畏罪自殺’的父親。


    薑玉珺不信,父親曆經三朝,地位超然,在她心中無所不能!怎可能死呢!一定又是封鶴廷,不不不,是周家想出來的計策,父親還有法子能保全,絕不能就這樣死了!


    一定是詐!


    她此時身上穿著髒汙囚服,披頭散發,還伴有一股惡臭。「來人,本宮要沐浴,快給本宮打水來!」


    「混賬下賤東西,休待本宮出去,一個一個都治你們死罪!」


    「來人,有沒有人——」


    她攀住欄杆大喊大叫,卻沒有應答,指甲死死扣著木杆,發狠地咒罵起來,早已沒了貴妃的風姿,更像是市井的瘋婦。


    「貴妃瞧著精神不錯。」


    端莊華貴的宮婦出現在天牢裏,捏著帕子像是聞不得那臭味似地遮擋在前,「果真還是這地方最適合你。」


    「你來幹什麽!」薑貴妃陡然縮迴了手,那手指甲裏盡是藏納的黑色汙垢,此刻連抬麵都不願和周皇後正麵相對。「滾!」


    「本宮顧念昔日的姐妹情,特意來探看,說真的,幸好本宮家中獨女,若有個像貴妃妹妹那樣的,那定是在娘胎裏便早早將她掐死省了禍害了。」


    「你少說風涼話,你當官家不知你那點心思,哪怕是迴宮,官家也未傳召過你罷。我是輸了,可未必是你能笑到最後!」薑貴妃發絲半掩了麵,露出來的一半臉透著一股詭異興奮,「官家最疼愛的,從始至終可都是那人未改,二皇子又如何,到頭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都保不準。」


    周皇後隨著她的話笑意漸是僵凝在嘴角,臉上卻絲毫不顯。


    「為他人作嫁衣裳哈哈哈……」薑貴妃兀自笑了起來,眼神卻不離周皇後,淬滿了惡意。


    後者覷著她,漸漸移開,轉而落到了二皇子身上,在薑貴妃若受驚之兔似抱住孩子之際,莞爾道,「二皇子這年紀已不適合和薑氏關在一處,你們還不另騰個地方。」


    「你敢!」薑貴妃雙目赤紅,死死護住自己的孩子。


    然湧入的宮人輕而易舉就掰開了她的手,將人甩在一邊帶走了無辜惶惑,不住喊著‘母妃’的四皇子。母子被強硬分離的場麵,好不淒慘。


    周皇後且站在牢房外,淡漠瞧著。


    成王敗寇,若身份對換,自己也逃不過這下場,如是警醒,提醒她絕不能輸!


    「求你,求你放過我兒!我兒已被廢,對你構不成威脅,求你饒過他啊——」薑貴妃猛扒在欄杆上,掩不住驚慌恐懼,再沒了高高在上的姿態,此刻就隻是一母親可憐祈求人高抬貴手,保孩子一命。


    「求我?」周皇後玩味嚼著這二字。


    薑玉珺神色一怔,咬住了唇,緩緩跪在了地上,朝著周皇後開始磕頭,「求您,放過我兒子,一切恩怨是你我二人,我兒無辜。他還小!」


    周皇後無動於衷地瞧著,看著她忍著屈辱磕頭的神情,忽然縱聲笑了起來。


    薑玉珺咬破了唇,一股腥甜沒入喉腔,泛起惡心,磕頭的動作卻不敢停。


    「薑玉珺啊薑玉珺,你也有今日。」


    「寵冠六宮的薑貴妃,做著太後美夢,哈哈哈……」


    隨著她的聲聲嘲諷,地上跪著的人磕頭的動作卻是緩了下來,「建安縣主之死有蹊蹺。」


    周皇後兀的頓住,卻是瞧出她以此做要挾之意,「當年本宮就懷疑是你,怎的,如今你還要作何幺蛾子不成?」


    「建安縣主並非自縊,也非我所殺。」薑貴妃逐字重複。


    「你的意思是……」


    「求皇後開恩,讓我兒迴來。」薑貴妃伏低了身子,恰好遮掩過她眼裏的算計。建安之死是橫亙在官家和封鶴廷心上的一根刺,但凡動者,沒一個好下場。


    周皇後神情幾變,最終化作了如沐春風,「貴妃如此有心,本宮自然厚待。」轉而走到牢獄口,方是迴身望了一眼,「日減一餐,滋擾生事——用刑即是。」


    薑貴妃猛撲撞在欄杆上,「賤人——」伸著手恨不得夠到人撕碎,然隻有淒厲迴音響徹在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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