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晚發現男人一本正經說笑的功力愈漲,失笑過後且露了幾分憂色,「知道衡陽會巫蠱之術的不多,偏偏是洪春班,偏偏是用那種法子,哪怕衡陽事發時與我們一道吃酒也未必能完全洗清嫌疑。這案子是奔著長公主衡陽去的,若有不慎,怕是要重演靖梁之變。」


    靖梁公主曾是悉心教導的皇長女,又得皇後韋氏之兵勢,險些成為大梁曆史上第一任女皇。借的是同宗殘害,被迫起義的名頭。長公主未必有她那樣的野心,但若受到要挾傷害,難保不會走上同一條路。


    封鶴廷輕撫她蹙起的眉梢,愈發溫柔,「於直那廝慣是能裝,又惜命,絕不會讓自己和大梁置於那等險境。他迴去是因為案子有了新進展。」


    「什麽進展?」


    不等封鶴廷開口,門前廊簷下傳來細微的爭執響動,婆子和少年拉拉扯扯到了跟前。婆子眼生,但那少年卻是女扮男裝的衡陽。後者見了宋吟晚,才鬆開了婆子的手,自個到了宋吟晚身邊。


    「宋姐姐……」


    「老身是長公主身邊的婆子,奉長公主之命,將衡陽公主送過來叨擾幾日,還請小公爺,夫人海涵。」婆子躬身恭敬稟道。


    宋吟晚詫異看了眼不大情願的衡陽,還沒完全弄明白便聽那婆子又道,「衡陽公主和夫人的緣分頗深,既是衡陽公主最信任的,長公主也願相信夫人會照顧好她。過兩日再來接迴。」


    這樣強勢的態度無異於強製留下。那婆子沒留多久便告了退,倒有些像怕宋吟晚反悔似的。


    「邱媽媽。」衡陽喚了聲,也沒能喚住人,一臉頹喪。


    封鶴廷湊近宋吟晚耳語道,「長公主那邊也收到消息,集市上有一小販指認衡陽用巫蠱術害人,身上殘留疤痕皆能作證。」


    宋吟晚這下了然。思及遇見那日,衡陽著那身苗疆衣飾,和那賣假玉的小販起的衝突亦再眾目睽睽之下,留下禍患。若非後來衡陽身份高貴,鮮少露麵,怕是早就被認出來。


    「阿娘不讓我插手這件事。」這才是最讓衡陽鬱悶的。她又猛地抬起頭,拽住了宋吟晚的衣角,「可那真不是我做的!」


    「嗯。」


    宋吟晚的迴應叫‘少年’紅了紅眼眶,阿娘也說知道,可是卻讓自己來這避風頭,別提多憋屈了。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對方指名是你,便不是單純害你如何,而是你背後整個公主府,許還會牽連上陶家。敵人在暗,意圖未明時盡可能保全是沒錯的。」


    好過小姑娘細皮嫩肉去大理寺牢獄裏滾一遭。


    但瞧著衡陽掛著淚珠小可憐的樣子,耐心寬慰了一番,又招來廚子給弄了點好吃的。衡陽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等到了晚上,衡陽已經粘上了宋吟晚,自然是分不開的。封鶴廷無奈讓人收拾了床褥去了書房。


    隻是宋吟晚搭手幫忙送枕頭時,被人勾著纏綿吻了一通。


    「隻限今晚。」男人唿吸低促沙啞道。


    宋吟晚迴身大方又送了一吻,「乖,別同小孩子計較。」


    「我收迴前言,孩子還是免了。」


    宋吟晚又好氣又好笑地推開人,脫身迴了主屋。小姑娘換了寢衣,拉著新毯子老老實實占了裏邊兒,眼睛紅通通的,「還好裴公子沒事,大寶和小寶許也逃過一劫。」


    宋吟晚聞言一頓,在心底道,不止這三個,應該說失蹤的總共是四人。還有一個裴徵的丫鬟。隻是從頭到尾,她都直覺和裴徵脫不了幹係。


    「他們不在即是逃過一劫,先別想那麽多,早點睡,明個想辦法再找找人,許有另外線索。」


    「嗯!」


    衡陽順從閉上眼,淚珠滑過臉頰。她覺得難過,是為死去的那些無辜性命,自己牽涉其中,卻什麽都做不了……


    正是夜裏當歇的時候,門房外卻忽然傳來一道熟悉人聲,「四嬸,睡了麽?」


    過一會兒又道,「上迴打斷忘的那事,今個聽了戲園子那茬才想起來,許有關聯……」


    封戚氏也不是誠心忘的,都是因妍姐兒入秋的一場傷寒忙得昏頭轉向,這會兒才想起來。想到那刻就連忙過來,也沒顧上夜裏歇息了,隻是覺著還是明白說了的好。


    宋吟晚在寢衣外罩了件衫子,就在偏屋見的封戚氏。「你且仔細說。」


    房間裏氤氳著淡淡的海棠香。


    分不清是薰過屋子,還是對麵女子身上的,總之好聞得很。封戚氏坐在桌子旁,識趣地不多探看直奔主題,「我是想給妍姐兒試試咳嗽的偏方,去抓藥時碰見的。起初也不知道是,總聽那女子有意無意提起國公府雲雲,才猜想是你家裏的妹妹。」


    「聽說病了不少日子了,後來隨她一道的男子給介紹了一大夫,說是大夫,有些怪模怪樣的,胡子那麽長都雪白了,眉毛也是……聽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的,怪裏怪氣的,還提到了什麽蠱。」


    宋吟晚插話:「隨她一起的就是裴老板。」幾乎都不帶疑念的。


    封戚氏點了點頭。


    她連著用了幾個‘怪’字兒,對裴老板推薦的那名老大夫的印象便隻有這個字兒。


    眠春跟出來給罩上一件兔絨披風,順嘴問道,「戚少夫人可看清楚那人是什麽樣?」


    「藥鋪裏當時人不多,那人也不遮遮掩掩的,我看清楚的。」


    「那正好,你把那人模樣詳細與我說說,我畫你來辨認如何?」宋吟晚讓人取了筆墨來,鋪陳了畫紙便示意封戚氏開始。


    想想被裴徵算計其中的宋吟霜和衡陽,宋吟晚心情頗是微妙,前者可不是什麽青蔥單純的性兒,都不知抖露多少,又被算計了什麽,裴徵的目的如何……


    宋吟霜——


    被賣了還給旁人數銀子的蠢貨!


    這一項筆下就露了浮躁,所幸已是收尾。那一捺渾不影響。


    封戚氏看著宋吟晚照她說的所畫,行雲流水的畫技,才覺以前錯判過多,連人家實力都毫無所知,不免暗暗慶幸沒跟著婆母妯娌一塊犯糊塗。


    高大的鴛鴦燈台泛著昏黃暖光,老蠱師的形象躍然於畫紙上。


    「是這模樣?」宋吟晚舉起畫紙予她瞧。


    「幾乎不差。」封戚氏感歎道。


    宋吟晚隨即讓枕月將畫卷送去書房,封鶴廷自然知道該如何辦。


    ——


    秋夜乍寒,一戶戶燭燈在瑟瑟秋風中悄然熄滅,萬籟俱靜。


    打更的方敲過一更的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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