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苑的那間屋子一直掛著鎖,鎖的鑰匙在封鶴廷手裏,除了他沒人能打開。


    宋吟晚在偏苑住的那幾天還曾好奇過,想是裏麵放了什麽緊要東西。直到封鶴廷把鑰匙交給她,她為設局藏身時才發現那是一屋子她極熟悉的舊物。


    用舊的狼毫筆,做過摘記的冊子,寫的字,作的畫……有些東西遺失的時間可追溯到國子監上學時,當時她隻以為是丟了,卻不想被人如此仔細妥帖收藏了一室。連同她的畫像,數不清有多少……


    此刻迎著封鶴廷深沉的眼,根本就不用解釋那雙眼裏所透露的已經是一清二楚。宋吟晚的心像是又迴到剛進屋子發現時的那刻,砰砰跳得厲害。


    她抿住嘴角,「明明是你叫人不可二心,少作多情……」


    「我當時想說的,不要對我以外的人動情。」封鶴廷解釋,解釋完慣是淡然的臉上難得浮起了一絲赧意。


    宋吟晚呐呐,「可我問的即是你。」何來別人?


    封鶴廷聞言幽邃的眼眸陡然閃過溢彩,扶住了她的肩啞聲道,「你再說一遍。」


    那一刻的力道捏得人發疼,她皺了皺眉,那人就鬆開了勁兒,隻是仍牢牢箍著,雙目裏盡是令人暈眩的光。


    宋吟晚這會兒瞧著他的反應完完全全明白了過來,手指僵硬地虛虛握成了拳,陰差陽錯的誤會直到‘她’身死都不曾解開,若不是還有這樣際遇……她看著男人此刻這副模樣,心驟然抽了一下。


    「我和你之間,從來沒有別人。我情動是你,思慕是你,就連死前被問及遺憾,腦海裏浮現的還是你。」


    她話剛說完,就被眼前的人緊緊抱住,單單是那幾個字,就讓封鶴廷心底掀起萬丈狂瀾,化作切實的行動,越收越緊的手臂像是要把人揉進骨血裏。


    宋吟晚的臉貼著寬厚胸膛,後知後覺瞧見了倆丫鬟憋笑的表情,頓時臉頰發燙。要掙脫開來,卻沒能成,意外瞥見了男人快咧到耳根的笑,透露了一絲難見的傻氣。


    她不自覺牽起嘴角,忽而頓住了問,「你是何時知道的?」借屍還魂這樣匪夷所思的事,竟一點瞧不出他對此有過什麽特別反應。


    封鶴廷似乎是被問住,眼神有一刻飄忽。然在宋吟晚執拗注目下,似無奈幹咳了一聲道,「我帶你去明威將軍府,你進閨房時,我就在。」


    宋吟晚倏然瞠圓了眸子,靈光一現和玉佩聯係在一塊,「你折迴來找玉佩那次……後來才說要帶我去將軍府是為試探?!」


    想那會兒她才得了宋吟晚軀殼不久,日夜忐忑,再思及後來種種,一雙清亮眸子霎時盈滿了憤怒。


    「我可以解釋。」封鶴廷心知不妙,極快地補充了一句。


    當下,宋吟晚想咬他出氣的心都有,抓了他的胳膊,卻因外人好奇探看沒下得去手。一扭頭氣鼓鼓地把人直接拽迴了雲隱齋。


    封鶴廷老實被拖著,哪怕是夫綱不振,也端的一副心甘情願,寵得無法無天的架勢。


    宋吟晚一進苑子緊著丟了一句‘誰也不準進來打擾’就關了房門。


    情竇初開受挫的傷心是真的,還魂後的提心吊膽也是真的,而今兩件事都站不住腳失了意義,豈不顯了她的可笑。


    她瞪著烏沉的眼睛,那些情緒不掩,眼眶不禁泛紅,「解釋。」


    大有一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就大卸八塊的架勢。


    封鶴廷在看到她通紅眼角時就心疼了,「……我怕你一開始就同我提和離。無論什麽要求,隻要是你提的,我都無法拒絕。」


    「不說破,便是到了一兩年後你真要和離時,仍能挽留。」


    宋吟晚的心思被人摸得透透,也從那話語中嚐到了一絲心酸。


    「在那之前,我想讓你為我動心,生情。哪怕是用卑劣的手段,不想放你離開。」也絕不會放任離開。


    宋吟晚怔住,心口被重重一擊,卻仍是沒說話。


    封鶴廷隻當她是被自己氣狠了,「要打要罵怎麽對我都好,別忍著,是我錯——唔!」不設防地被推到了門板上,緊接著下巴一痛,撞上女子水潤的眸,眼神霎時霧色暗沉。


    橫衝直撞的撲咬,不等被胡茬刺疼退縮,就被人圈住腰身提了上來變成簡單粗暴的親吻。溫熱氣息交纏在耳畔,觸動一場最熱烈濃情的交融。


    那日雲隱齋當差的,看到宋吟晚迴來那臉色,再看門板震動的,都知道是侯夫人‘發威’了。再次傳遍了侯府的角角落落。


    兩人聯手做局,收拾了封元氏,同時也給府裏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一個震懾警告。


    風平浪靜。


    而封元氏在過了兩天的叫囂瘋癲之後,崩潰痛哭。隻是哭的,不是餘生將在扶掖庵度過的淒慘結局,而是手裏的一紙休書。


    她輸得徹底,到頭來才發現為了所謂執念弄丟了自己最重要的,悔也來不及,餘下滿心撕心裂肺的酸痛。


    「讓我再見二郎一麵可,你幫我同二郎說,說我知錯了,我願在扶掖庵悔過……」


    「二公子好不容易看清楚人,周姑娘還是別再禍害他了,難不成還想留著封家媳婦的名頭打著迴來的主意?」看守的婆子冷笑,壓根不收那封休書,「今個去,是沒往後了,扶掖庵是收容罪婦的地方,且自個保重罷。」


    封元氏,不,如今被休棄剝奪,便是周元瀾了。到了被押著上馬車的時候,仍死死扒著門框不肯鬆手,一聲聲喊著‘二郎’。


    「姑奶奶,別丟人了。」婆子忙是招唿人要把她按進去,卻不知她哪來的瘋力,竟然生狠地卸了一胳膊的力直要往府裏衝。「還不趕緊給抓迴來!」


    隻是還沒到府門,就被幾名護衛擒住。周元瀾抬眸,雙目充血地盯著站在護衛後麵的女子。淩厲隻是一瞬,化作哀求跪在了地上,「我隻想最後見他一麵,我求你,讓我們再見一麵!」


    「見了又能如何?」宋吟晚今個是正好出門,不曾想會撞上這一幕,待聽清了訴求,卻是反問道。


    周元瀾渾身僵住,滿麵是淚。


    良久,哭腔哀戚,「我從沒想過傷他。」


    宋吟晚聞言無動於衷,正要上另一輛馬車,忽然聽到周元瀾從背後喚住了她。


    「既是私下處置,就當封元氏死了。」周元瀾死死咬著下唇,哪怕從此不具姓名,哪怕他日後再娶,那也是同他係在一起的唯一念想了。


    隻是那口氣,卻不是同人商量的語氣。


    宋吟晚迴身睨著她,「憑何?」


    「一樁換一樁。」周元瀾迎視,「你當知道那包砒、霜未啟開過,我若有能讓你那丫鬟悄無聲息死在柴房的能耐,就不會有今時了。」


    宋吟晚的遇事不驚在這時候發揮了極大作用,她愈是鎮定不動聲色,周元瀾的臉色就愈是差。那是對宋吟晚唯一還有些用的籌碼,她不甘心這樣的結局。


    在難忍的沉默中,宋吟晚良久才啟口,「你有今時完全是咎由自取,是善惡有報,就憑你這滿心技不如人的怨懟和挑唆,我為何要信?」


    「都到這時候多認一樁少認一樁於我有何差別!」沒等到宋吟晚反身相求,她就已經動搖,連著聲音都不由得尖銳了幾分,「我說的千真萬確!那日我親手摸過你鼻息,連身體都已涼透!」


    「親自?」宋吟晚蹙起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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