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元氏說完,很久都沒有聲音。待她把簸籮裏的針線收攏,看向男人才發現他一直看著自己,神情有異。


    她遲疑摸了摸臉,「夫君為何這樣看我?」


    「你有心了。」封元宗的嗓音有些啞,「我母親是顧家的嫡長女,性子上略有強勢,於你也有過諸多苛責,難為你不怨她,還肯這樣為她想。」


    「她是你母親。」


    封元宗聞言似有觸動:「瀾兒,我是不是很沒用?我沒法調停你和母親之間,用木作坊逃避,用待你好來補償你受的委屈。」


    封元氏的眼神愈發溫柔,「嫁你從來不覺得委屈。」她頓了頓,「好好的作何說起這個了?」


    「如母親出事,我也隻能一次一次求於四叔別無他法。我眼睜睜看她在那邊受苦,卻什麽忙都幫不上。四叔最是公平講道理,這次卻連案都不問,他不在意冤假,他隻要人給宋吟晚陪葬。」


    封元氏順勢挽住他的胳膊寬慰道,「你也說四叔最公平,許是一時傷痛意氣,明個我和你再去求四叔。即便是不為婆母,也該為逝者求個體麵。」


    封元宗就著燭火看向麵容悲憫的溫柔女子,輕輕‘唔’了一聲,伸手將人攬進懷裏。


    封元氏乖順地倚靠在男人懷裏,一派平靜。


    這計劃從一開始就將顧氏算了在內。顧氏和宋吟晚之間的矛盾,哪怕表麵粉飾,仍是有跡可循。隻要有顧氏在,任誰都不會懷疑到自己。


    人死燈滅,從此以後她便再沒了心障。


    翌日天剛剛放亮,封元氏就拎著一食盒同封元宗一道去了雲隱齋。從事情出,底下下人對大房這邊的態度都是敵意。


    兩人到了關押封顧氏的地方,不同於昨日叫罵,今個卻是靜悄悄的。


    「母親?」


    「婆母?」


    封元氏急急質問旁邊看守的,「我婆母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不就是白天晚上嚷嚷沒氣兒了麽。倒是元少夫人你這一日三餐不落,是怕咱們院兒裏苛待下毒,還是做樣子給旁人看?」


    封元氏抿住嘴角。


    婆子壓根不管旁人反應,伸腳踢了踢柴房門。裏頭不久傳出一道低低幹澀的聲兒,「兒……不是……我,救我……」


    封元宗忙喊了聲‘母親’就蹲下身子靠在門扉旁,握住了從門縫那伸出的手。「母親受苦了。」


    封元氏在他身後,透過門縫看到封顧氏傴僂身子的狼狽相,也看到她氣憤地掙開了封元宗的手,嘴唇嚅動似乎是想要咒罵他無用,然而實在沒力氣。


    就是到了這關頭,都改不了性。


    除了兩個兒子,還有誰記掛她呢。


    柴房偏在角落,從前麵廊道那有隱綽的聲音傳來。


    「好好的人說沒了就沒了,侯爺又是把人擱在心尖尖上的,看著那樣子都叫人怪難受的。」


    「是啊,前麵兩位去的時候,何曾這樣過。」


    「得虧是三夫人說動了,要不然這日子雖說涼快了,也架不住這樣生擱在床上……眼下移進了棺木,不日就要下葬了。」


    「誰說不是,我這夜裏老是做夢……」


    聲音漸遠,仿佛是丫鬟經過時嘴碎。然而封元氏的思緒卻沒收迴來,直到封元宗喚了三四聲才堪堪迴過神。


    「二郎?」


    封元宗:「我們去見四叔。」


    「好。」


    還沒到正屋,兩人就在廊道上的岔口聽到偏苑傳來的鬧哄響動。下一刻封鶴廷身邊的兩名隨侍扛著一人過廊道匆匆往正屋去,後麵的人往外跑去請大夫,一片混雜。


    封元宗幾乎是同時跟上去的。


    封元氏慢了一步,眼前盡是封鶴廷闔著眼胡子拉渣的憔悴模樣,和她印象裏的綏安侯相差甚遠,險些是兩個人。


    宋吟晚的死竟會給他這樣大的打擊……


    在所有人湧向雲隱齋正屋的那刻,封元氏收迴了目光,悄然無聲地拐進左邊的偏苑。


    閑置的院落沒有人氣,簷下垂著的紗幔失去夏日裏蔽日的效用,此刻隨風擺蕩,露出正中央擺放的靈柩,隻有陰森鬼氣。


    封元氏撩開吹到了麵上的輕紗,走了進去。


    棺木裏躺著的人,姿容絕豔卻無生息。那樣盛氣淩人的說她是周元瀾,說要她心愛之人陪葬的模樣完完全全停留在了過去記憶裏。


    「事實的結果是你死了,我還好好活著,會和二郎恩愛不疑過一輩子。」


    「躺在裏麵的你可甘心?」


    「你看,連老天爺都是在幫我的,我看不到複仇希望日複一日煎熬時,你卻嫁了進來。」


    「那包毒藥從得知你要進門,我便藏著。我想著,先要你身敗名裂被萬人唾棄,被折辱,被休棄,然後,再一碗毒藥了你性命。」


    「如今這樣,殊途同歸。有顧氏給你陪葬,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封元氏的手撫著棺木邊沿,嘴角始終咧著一絲笑意,後變成無聲的大笑。那是多年夙願達成的喜悅,在觸到棺木的一刻切切實實感受到的狂喜。


    這樣的喜悅她無法同人分享,眼下死透的宋吟晚卻成了最好的傾訴對象。哪怕知道自己不該出現,應該像昨日那樣沉住氣的,卻在聽到宋吟晚即將下葬的消息控製不住想來親眼看看。


    「你總是這樣高高在上,惡毒,卻又是那樣好的運氣。憑什麽你這樣的人能不知羞恥的活著,而我爹娘樂善好施,卻被人放火活活燒死!」


    封元氏的目光忽然停在棺木裏女子上揚的嘴角那,礙眼極,突然生了煩躁,想要毀掉。直到瞥見櫃子上的燭台……


    燭火重燃,被置在了紗幔下,一點火星子順著風唿啦往上直躥。


    把這罪惡的一切都燒幹淨罷。


    封元氏微笑背過身,臉上的笑意卻在看到掀開紗幔猛衝過來的女子時倏地僵住,瞪突著眼睛神情頃刻化作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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