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嚕。


    木車輪碾壓青石地板,不疾不徐的出了城門。


    王姮沒有迴頭,去看那錯身而過的報信騎士。


    “西北大捷?陸玨立了戰功?”


    王姮微微勾起唇角,“都是好事兒啊。”


    “西北的戰事一直膠著,朝堂因此吵鬧不休,聖人也處於被動。”


    “如今,有了勝果,聖人就能變被動為主動。”


    “……陸玨,也算了了他馳騁疆場、建功立業的心願。”


    和親之事,大概也會就此作罷。


    “就是可惜了那些因為此事而匆忙出嫁的女子……”


    王姮心底暗暗歎息著。


    雖然她也曾受到和親的困擾,但王姮知道,她最大的問題是自己的心態,以及阿兄的執著。


    “公主,有人追過來了!”


    就在王姮兀自想著的時候,坐在王姮對麵的鄭十六“咦”了一聲,略帶驚訝的說道:“好、好像是樓郎君!”


    鄭十三出嫁,鄭十六卻沒有迴鄭家。


    她年紀略小些,今年才十三歲,繼續跟在王姮身邊。


    她習慣了跟在幾個姐姐後麵,也習慣了樓家、公主府的富貴。


    鄭十三是王姮的影子,鄭十六便是影子的影子。


    平日裏,幾乎就是透明人。


    但,隨著王棉、鄭十三相繼出嫁,王姮身邊的玩伴,就隻剩下了鄭十六。


    鄭十六的容貌不是鄭十三的楚楚可憐,而是略顯張揚,她有著更強的混血感,皮膚白皙,五官立體,頭發是比較淺的棕色。


    整個人看著,就是個嬌豔欲滴、極具攻擊性的異域美人兒。


    鄭十六的性子也更活潑些。


    過去有鄭十三這個姐姐提點,她不敢在王姮麵前太過放肆。


    鄭十三出嫁後,王姮也縱容,鄭十六就慢慢顯露出比較歡脫的模樣。


    鄭十六的聲音也好聽,清脆悅耳,宛若百靈鳥。


    學習才藝的時候,鄭十三就很喜歡唱詞、吟曲兒。


    王姮繼續將鄭十六留在身邊,一是習慣,二是鄭十三的情分,三則便是鄭十三長得美、唱得好!


    此刻,鄭十六就是用她那好聽的聲音,嘰嘰喳喳的議論著:“公主,真的是樓郎君,他來送您了!”


    王姮轉過頭,透過車窗,看向後麵。


    果然,馬車後追來一隊騎士。


    為首的是個身量高挑、玄衣玉麵的少年郎,後麵則是七八個護衛。


    那少年,容貌精致,氣質華貴,不是樓彧又是哪個?


    王姮跺了跺車廂底板:“停車!”


    “是!公主!”


    車夫聽到指令,趕忙拉緊韁繩,將車穩穩的停住。


    此時,馬車已經出了城門口,正欲上官道。


    馬車停在了官道旁,後麵的騎士很快就追了上來。


    王姮撩起車窗簾子,探出腦袋,眉眼帶著笑意:“阿兄!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好了嘛,你們不必來相送!”


    不是生離死別,王姮是扶靈迴鄉。


    她不願鬧得大張旗鼓,更不想勞動身邊的人。


    是以,王姮提前就跟眾人說好:不必送行。


    又是以,今日王棉、鄭十三等都沒有來。


    樓彧這邊,王姮在昨晚,也已經說好,並提前告了別。


    樓彧也答應不會送行。


    王姮沒想到,他還是來了。


    “……西市胡婆婆家的胡餅,你最喜歡了!”


    “這是今日第一爐,還熱著呢!”


    樓彧策馬行至馬車旁。


    翻身下馬,樓彧站到了車窗外。


    他個子高,即便是站著,也是俯視著馬車裏的王姮。


    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樓彧遞給了王姮。


    王姮伸手接過,柔嫩的指腹竟險些被燙了一下:“這麽熱?”


    這,不隻是熱的,分明就是剛出爐的溫度。


    樓彧卻就這樣揣在懷裏!


    王姮猛地想到了什麽,原本隻是探出頭來,現在卻是將小半個身子都伸出了車窗外。


    她幾乎就是半掛在車窗上,一手將油紙包丟給鄭十六,一手伸向樓彧的衣襟。


    王姮用力一扯,就將衣襟扯開,她探著腦袋,極力通過衣襟口向裏去看。


    樓彧趕忙閃躲。


    他倒不是嫌棄王姮唐突,認為自己被冒犯了,而是、而是——


    轟!


    耳尖紅了,麵皮兒燒得厲害。


    阿姮、阿姮竟扯開了他的衣領,還、還……她莫不是都看到了?!


    王姮沒有發現素來冷靜自持的樓學士,早已羞得麵紅耳赤、手足無措。


    她通過微開的衣領,看到了雪白的裏衣,以及裏衣下……


    白皙的胸膛,緊實而賁張的肌肉,兩三處傷疤,燙紅的胸口,以及兩點殷紅!


    “果然燙傷了!”


    “阿兄!不過是一口吃食,就算不吃又如何?”


    “何苦傷到自己?就算非要保溫,也可想其他的法子!”


    王姮沒有多想,她就是單純的心疼。


    看到那抹被燙傷的痕跡,王姮抓著樓彧衣領的手都在發抖。


    作為上位者,王姮習慣了驅使奴婢,而非自己親自動手。


    就像她說的,若想要剛出爐的胡餅一直熱著,有著太多的辦法。


    或是直接把做胡餅的人請去家裏,或是用保溫的食盒……即便要用人去保暖,也可以讓奴婢來!


    樓彧很不必這般,沒得傷了自己。


    “雖隻是一口吃食,卻是我家阿姮最喜歡的!”


    “你現在守孝,能吃的東西本就不多。若是連一口喜歡的吃食都不能如願,豈不可憐?”


    王姮說話的功夫,樓彧已經壓製住了那抹羞澀,一雙深邃的眼眸,深深的望著王姮。


    至於王姮所說的“其他法子”,樓彧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想。


    “我隻是想讓我的阿姮在離京前,吃上喜歡的、熱熱的胡餅,其他的,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不要說什麽可以讓奴婢來,王姮習慣,樓彧卻會嫌棄。


    這可是阿姮入口的東西,豈能被旁人碰觸?


    樓彧光風霽月的溫和假麵之下,是扭曲的、極強的占有欲。


    他連王棉、鄭十三都覺得礙眼,就更不用說卑賤的奴婢了!


    他的阿姮,隻能由他來照顧。


    “可、可你都被燙到了!”


    樓彧的獨占欲,王姮還不能理解。


    她現在就是單純的心疼,“阿兄,疼不疼?”


    一邊說著,她的一隻纖纖玉手就下意識的伸向了那片紅暈。


    隻是,指尖不經意間,竟碰觸到了一抹凸起。


    樓彧下意識的顫抖著,王姮起初還沒有反應過來,感受到指下肌膚的微顫,轟的一下,王姮的小臉也染上了紅霞。


    那是、那是……哎呀,似乎還變得硌手了!


    仿佛被燙了一下,王姮趕忙將手抽出來。


    然後,她又發現,自己竟將樓彧的衣服都扯亂了。


    那般清俊、矜貴的人兒,竟仿佛被蹂躪的嬌花。


    蹂躪?


    嬌、嬌花?


    這般小眾的詞兒,竟有朝一日跟她王九扯上了關係!


    王姮隻覺得嗓子發幹,渾身都是著了火。


    她慌忙想要閃躲,卻忘了自己還“掛”在車窗上。


    這一動,身體便有些失衡。


    嬌小纖細的身形左搖右晃,眼瞅著就要朝著車窗外栽下去,王姮本能的揮舞著四肢。


    樓彧反應過來,顧不得許多,伸手就握住了王姮的胳膊。


    不受控製的身體,總算被穩住了,王姮頗有些劫後餘生的吐出一口氣。


    抬眼,便對上了樓彧的……喉結。


    還是那抹紅痣,在白皙的肌膚上,分外鮮明。


    喉結微微滾動,那抹紅痣也動了起來,愈發的撩人心神。


    王姮趕忙轉過頭,反手握住樓彧的胳膊。


    她終於控製住搖擺的身體,也穩住了心神。


    王姮鬆開手,輕輕推開樓彧的胳膊,坐迴到馬車裏。


    ……整個過程,似乎很漫長,其實就發生在刹那之間。


    一對未婚的小夫妻,一個早熟,一個沒開竅。


    但,因著“意外”,卻都被觸動了心房。


    “阿、阿兄,那個,胡餅我很喜歡,謝謝阿兄!”


    “……你喜歡就好!趁、趁熱吃!”


    “好!我、我待會兒就吃!”


    “……”


    兩人隔著車窗,一個麵紅耳赤、手忙腳亂的整理衣服,一個磕磕巴巴、左顧右盼的心虛閃躲,原本無比熟悉,此刻卻莫名的尷尬。


    還是鄭十六,感受到氣氛不對,壯著膽子、硬著頭皮,提醒了一句:“公主、郎君,時辰不早了!”


    趕路也好,趁熱吃餅也罷,都不好誤了時間啊。


    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城門口進進出出的行人多了起來。


    這些人雖然不敢輕易圍觀權貴的八卦,可終究是眾目睽睽。


    尤其是方才公主一把扯開樓郎君的豪邁舉動,嘖,幸虧沒有被人看到。


    公主還在孝期呢,若是傳出不好的流言,定會折損公主的好名聲!


    鄭十六的話,驚醒了王姮、樓彧。


    樓彧已經整理好了衣襟,他一手微曲放在身前,一手負在身後,微微頷首:“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去衙門了。阿姮,一路平安!”


    “嗯嗯!”王姮乖巧的點頭,她還不忘叮囑樓彧:“阿兄,我阿婆在王宅,還有書院、湯泉莊園等事宜,還請阿兄多多照拂!”


    “放心吧!我省得!”


    這些根本不用王姮說,樓彧也會去做。


    尤其是那位癱瘓在床的謝太夫人,樓彧會重點關注。


    阿姮要為父守孝三年,已是樓彧所能容忍的極限,若是祖母再有個萬一……不行,謝老嫗必須好好活著,即便要死,也要等他娶到阿姮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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