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王氏女姮,性資敏慧,貴而能儉,風姿雅悅,深得朕心。著即冊封為琅琊公主,食邑四百戶!另賜公主府……”


    翩然降落的雪花中,王姮恭敬的跪在地上,聽著禮部官員朗聲宣讀聖旨。


    琅琊公主!


    食邑四百戶!


    還有禦賜的公主府!


    這,基本上就是受寵的皇家貴女該有的尊貴與榮耀!


    王姮一個非皇家血脈的外姓人,隻是因為生母成了皇帝寵妃,就能被冊封為公主,絕對算得上幸運。


    其實,隻是一個公主封號,還不算什麽。


    朝廷若是有所需要,比如需要“公主”去和親,即便是宮女,也能封以公主之名。


    但,有了封號和食邑,就不同了。


    這兩者表明,王姮這個公主,不隻是為了裝樣子的花瓶,不是華而無實,而是真的受到了皇帝的寵信。


    有了聖寵,是否皇家血脈,也就無關緊要了。


    假公主亦能比真金枝還要尊榮。


    “姮跪謝聖恩!”


    王姮叩拜再三,雙手高舉,恭敬的接過了聖旨。


    “公主殿下,請起!”


    宣讀完聖旨,天使禮部左侍郎,快走兩步,來到王姮近前,客氣的招唿她起身。


    左侍郎的態度亦是能夠折射出皇帝的態度——


    聖人看重,朝臣們自然也就不敢輕慢。


    薑貴妃是聖人的寵妃,就連皇後都十分看重。


    一個後宮嬪妃,受到皇帝的寵愛不算什麽,若是連帝後都喜歡……這人,可不隻是寵妃這麽簡單!


    左侍郎麵對王姮的時候,麵容和煦,言語客氣,這場景,全都落在了圍觀眾人眼中。


    陸懷瑾作為刺史,沂州最大的父母官,自是站在眾人的最前列。


    他神情肅穆中帶著些許溫和,儒雅的麵容,看不出內心的波動,唯有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薑貴妃這個寵妃的含金量,著實不低啊。


    竟能讓英明神武的聖人,愛屋及烏到如此境地。


    “……王九,不可輕慢!”


    陳靜的麵容下,陸懷瑾暗暗的想著:“沂州王氏,有王九做家主,非但不會沒落,興許還能複興祖上的榮光呢!”


    “所幸,伽藍那丫頭,要與宇文戰複合——”


    隻要嫁了人,那她就是宇文家的人。


    惹了麻煩,闖了禍,也當由宇文戰承擔。


    終於把這個蠢貨送出門了。


    陸懷瑾是真的不能理解,陸伽藍與王姮,哦不,現在是尊貴的琅琊公主。


    陸伽藍與公主娘子並不曾有什麽仇怨,她為何那般敵視、針對?


    若是真有本事把對方踩在腳底下也行,陸伽藍好歹是陸氏女,陸家作為北境八大世家之一,家中的女兒,本就該張揚、驕縱。


    欺壓個把落魄世家女,根本不算什麽。


    可問題是,陸伽藍空有壞心,卻沒有什麽真本事。


    一次又一次的挑釁,連人家琅琊公主的裙角都沒有摸到,就被樓彧利索收拾。


    這還是陸懷瑾識趣,趕忙命人將陸伽藍關了起來。


    否則……去年的民變,沂州、尤其是河東,死了不少人啊。


    陸懷瑾都不敢保證,若是陸伽藍沒有被關著,她會不會胡亂摻和,繼而直接被樓彧弄死!


    他們陸家,總算選對了一次。


    非但沒有被民變所拖累,還成功站隊齊王係。


    陸懷瑾雖然沒有明著投靠,可他幫了樓彧,就是“盟友”。


    上個月,京中傳來消息,聖人在某次與中書、吏部等大佬們議政的時候,提到了陸懷瑾的名字。


    他,這是要得聖眷的節奏啊。


    陸懷瑾的任期,再有一年就滿了。


    有了聖眷,他興許就能更進一步。


    即便不能調迴京城,也能調往繁華的上州做刺史。


    陸懷瑾的仕途,一片大好。


    他對樓彧,不能說感激,卻也沒有怨懟。


    如今,又多了一個琅琊公主……嘶,得罪不起!真的得罪不起啊。


    說句不好聽的,在陸氏沒落的當下,陸懷瑾在京城、在皇宮,幾乎沒有什麽靠得住的助力。


    如果能跟齊國公、琅琊公主拉近關係、加深合作,興許就能幫他更上青雲呢。


    所以,陸玨的擔心並不存在。


    樓彧、王姮不會人走茶涼,隻會讓沂州各個衙門的官員們極力討好。


    陸懷瑾的家人(重點陸伽藍),也會被陸懷瑾牢牢看住,斷不會讓她做出累及家族的蠢事。


    被陸懷瑾重點防備的陸伽藍,此刻,也隱在人群中。


    她的神情早已麻木,心底一片絕望與悲涼——


    公主?


    王九那胖子,哦不,人家現在也不胖了!


    盈盈纖腰、身姿嫋娜,隻看這身形,就知道是個美人兒。


    再加上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太美了!美得不似凡人!


    而人們對於真正的大美人,是生不出惡感與嫉恨的。


    對方已經是自己永遠都觸碰不到的存在,彼此間的距離,如鴻溝、如天塹。


    螢螢之火,哪裏敢嫉妒皓月之光?


    王姮的美貌,以及令世人都讚歎的純孝好名聲,本就讓陸伽藍絕望。


    結果人家搖身一變,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


    聽完天使宣讀聖旨,看到禮部送來的公主禮服、花冠等,陸伽藍感覺靈魂仿佛都被抽離了身體。


    她聽不到身邊眾人的竊竊私語,看不到其他人的羨慕、指點,她隻能看到某個絕美的少女,以及自己絕望的心跳。


    比不上,她永遠都比不上王九。


    更不可能將她踩到腳底下。


    陸家已經敗落,宇文戰雖然不再是低階武官,他有了戰功,投入了長公主的門下,還成了陸玨身邊最得用的人……但,依然無法跟堂堂公主相比。


    不說公主了,就是樓彧這個齊國公,宇文戰每每提起,也是帶著恭敬與崇拜——力克突厥,活捉左賢王,少年將軍,神勇無雙,軍中將士,誰人不拜服?!


    宇文戰確實喜歡陸伽藍,不但不記恨她的“拋棄”,還對她百依百順。


    但,所謂的“依順”,僅局限於兩人的私事,內宅之中的瑣事。


    有關宇文戰的公務、前途等,宇文戰則還是非常堅持。


    他可以容忍陸伽藍抽他耳光,甚至願意給陸伽藍下跪……閨中雅事,夫妻情趣嘛。


    人前,他也可以給陸伽藍足夠的尊重與寵溺。


    唯獨一點,宇文戰非常堅持:陸伽藍絕不能摻和外頭的事兒,更不能以他的名義如何如何!


    陸伽藍:……嗬!這就是男人!這就是所謂“寵愛”!


    偏偏,就算陸伽藍明白了宇文戰對自己的態度,也無法真的拒絕。


    她,隻有他了!


    “王九,你果然好命。靠阿父,靠樓彧,靠阿母……你,我確實招惹不起了!”


    就,這樣吧。


    陸伽藍徹底放下了,不是不願,而是無奈。


    ……


    京城,太極宮!


    薑貴妃作為皇帝的寵妃,被分在了百福殿。


    半躺在矮榻上,手肘撐在秋香色的引囊上,薑貴妃雙眼微閉,靜靜的想事情。


    女兒的信,她已經收到了。


    “沒想到,王廩這廝竟這般命大!”


    一次次的打擊,崔氏還下了重手,都不能讓他徹底消停下來。


    他就不能一直做個活死人?


    非要醒過來惡心人?


    一想到曾經的夫君,薑貴妃就忍不住的反胃。


    之前她在河東,王廩一行人正巧迴來。


    薑貴妃也就看到了王廩昏迷不醒、謝老嫗中風的淒慘模樣。


    這對母子,曾經是薑貴妃的夢魘。


    哪怕到了如今,她已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寵妃,偶爾做噩夢,還會夢到那一年,她被逼著和離,被逼著改嫁的場景。


    謝氏、王廩都是罪魁禍首,是他們把她當成了任意交易的貨物。


    亦是他們,讓她和阿玖骨肉分離。


    因為這對母子的算計,她始終都是身份敏感的尷尬之人。


    在楊家,在皇宮,她如履薄冰、謹小慎微。


    她甚至連孩子都不敢生。


    一來,她怕自己護不住孩子,更怕孩子重蹈她的覆轍。


    二來,僥幸護住了孩子,她也不想讓孩子有個身份尷尬的母親。


    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兒。


    她隻會讓孩子蒙羞。


    而這一切,都是那對母子造成的。


    他們害了她,還苛待了她的阿玖,她如何不怨、怎能不恨?


    “禍害遺千年!王廩沒死也就罷了,居然還妄想迴京?”


    “之前他來京城,多少流言蜚語,多少嘲諷白眼,他居然絲毫都不在意!”


    “如今更是恬不知恥……怎的,過去賣妻,如今又要吸女兒的血?”


    公主之父?


    他就一點兒都不覺得羞恥?


    不!


    他還真不會!


    興許啊,他還期盼聖人這個“情敵”,賞他一官半職呢!


    一想到這些,薑貴妃就更加惡心了。


    “嘔!”


    忍不住幹嘔了兩聲,薑貴妃坐了起來,一張傾國傾城的芙蓉麵,本就略帶清冷,此刻眉頭微蹙,真是滿滿的破碎感。


    聖人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宛若西子捧心的絕美畫卷。


    “嬌嬌,這是怎麽了?可是身體有何不適?”


    聖人大步來到矮榻前,坐到了薑貴妃的身邊,抬手攬住了她的肩膀,柔聲詢問著。


    “……王廩醒了,他要阿玖帶他進京!”


    薑貴妃與聖人“夫妻”多年,她矜驕,她清冷,她有著直言不諱的“真性情”。


    她不會柔弱的做戲,更不會欺騙、隱瞞。


    她的這種做派,既彰顯了她對主君的全心全意,又異於其他女人,是她常年受寵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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