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本,張太夫人最屬意的就是綏安侯。要不然也不會同封顧氏往來這麽頻繁了。


    隻是沒想叫宋國公府橫插一杠,截在了前頭。


    「張太夫人安好。」宋吟晚著人奉上雀舌茶,憑著過目不忘的本領記著眾人喜好。


    張太夫人打量了番,方是笑道,「侯夫人客氣了,老婆子喝這朝露即可,都是喝慣了的,又不是什麽朝秦暮楚的人,圖那些個新花樣。」


    她中氣十足,尤其是朝秦暮楚這四個字宛若擲地有聲,叫花廳裏一時靜了靜。連同夾雜其中的一聲撲哧嗤笑都清楚分明。


    宋吟晚掃過去一眼,聲音從年輕的姑娘堆裏傳出來的。這些姑娘家三三兩兩湊做一堆,都是要好的結伴,一個笑,旁邊的也忍俊不禁,笑得都是宋吟晚無疑。


    便是那個鵝黃裙衫的帶頭,嘴角譏誚,迎視著宋吟晚,似存了尋釁滋事的意圖。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宋吟晚要繃不住發作之際,她卻笑了,且是雲淡風輕地喚了眠春,「那就朝露,還不給張太夫人換茶。」


    宋吟晚如此落落大方,分寸得體,張太夫人就是想再為難,一時也挑不出錯。到底是顧及臉麵的,同個小輩過不去,傳出去就是笑話了。


    「老姐姐,隨我這兒坐。」封老夫人此時招唿道。


    張太夫人借此下坡,坐了封老夫人旁,帶來的張家姑娘隨在一側,正偷偷往宋吟晚的方向瞧。


    偶然撞上目光,朝她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倒有意思。


    可惜這番互動,張太夫人沒瞧著。她環顧四周不見封顧氏,問了道。「怎不見你老大家的媳婦?」


    「她……」封老夫人被問到點子上,按捺下喜色朝宋吟晚那方向看了過去,「她成州老家的母親病了,前些日子交了掌家的鑰匙就急趕著去了。不瞞你說,今兒席麵都是新婦一手張羅的,可是本事呢。」


    若封老夫人的表情不是那麽苦兮兮且無可奈何的,倒還能有幾分說服力。


    這樣一作,分明是表露這事兒是有內情的。


    「到底是怎麽迴事?顧娘子既然前麵答應了我,今兒個必是會在,怎一聲不吭就迴了娘家去?」


    封柳氏在旁插了句嘴,「小輩年輕氣盛是正常,也是求好心切。隻是大嫂掌家這麽多年畢竟是有感情,生生一刀切了,確實讓人有些寒心。」


    「我當是什麽本事,原來是爭家奪權的。」張太夫人先入為主,自然是偏幫封顧氏的,對宋吟晚真真是不喜極,「你們一個是她婆母,一個是她嫂子,理當是她孝敬奉順,怎還遷就她作威作福了?!」


    「老姐姐你是不懂,老四跟遭了邪性似的對她好,可不由著她想怎麽著就怎麽著麽。」


    張太夫人聽了猛地一拍桌子:「老婆子這還是頭一迴聽說,新婦過了門給婆母妯娌做規矩的,難不成把這天兒都當成是她的,得繞著她轉不成!」


    那響兒不小。


    宋吟晚撇茶蓋子的動作也是一頓,一抬首便直對上了張太夫人,同樣也是一蹙眉,「太夫人說的是哪家新婦,竟敢這樣蠻橫霸道?」


    張太夫人被她‘厚臉皮’氣噎得生生說不出話。


    封柳氏忙是出來圓場,「說的是我母家那邊的,也就是嘮嗑的閑話。這等惹人氣憤的不適合今兒說。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喝茶喝茶。」可不願這挑撥的事兒給兩邊攤明白了。


    封老夫人也連說‘算了’。張太夫人念著自己是外人身,被女兒勸了勸,也不再管人家家裏麵的閑事。


    宋吟晚始終懶懶的,自寒暄過後,就被撇了一個獨零零坐了喝茶。心裏清楚今兒一過,她就從閨閣姑娘的反麵事例過渡當惡媳婦典範了。


    人群裏,黃衫裙的姑娘始終盯著她。


    明明是被孤立的事兒,偏還清高自傲上了。


    宋吟晚察覺視線迴頭,對她眼神裏的惡意略是茫然。隻覺得少女有些麵善,卻不記得有過什麽過節。隻是以‘宋吟晚’那個性來說,招了恨也不足為奇。


    殊不知,正是宋吟晚那不甚在乎的態度刺激了那姑娘,一張口,便滿是譏誚,「像她這樣厚顏無恥的怕也是世上少見,真當以為沒人知道她做過的那些個破事了?」


    聲音不高,也就隻讓周遭一塊的姑娘們聽見。


    果然吸引了不少好奇的,「六姑娘可是知曉什麽內情?」


    「確實是比你們清楚些。」黃衫裙的正是王家行六的姑娘王千鈺,王家也是汴京城的名門望族,王千鈺此人最喜歡這等被人圍著如眾星拱月的感覺,於是侃侃賣弄道,「宋二姑娘也就是這位新侯夫人的妹妹與我有些交情,我便是從她那聽說得多一些。」


    「宋國公府的,可是庶出那個?」有人蹙眉。被請來的都是家中嫡女,少有嫡庶和睦,自然對此事沒什麽好感。


    「怪我口誤,是她攀我交情。我不過好奇汴京城裏的傳聞打探兩句,她便為了討好我,什麽都吐露了。」王千鈺也就是王家六姑娘又改口端起了姿態,「總之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也難為綏安侯府了。」


    她故作歎息,誘人深想。


    果不其然有人接了話茬,「我倒聽說是宋國公府硬嫁女兒,迎親的事都是綏安侯府大房長子代勞。同時也是逼得綏安侯,事有緩急,哪真就急在人還在晉州那刻?」


    「六姑娘就別賣關子了,咱們猜來猜去,猜得不準豈不是要叫你笑話了。」也有聰明的把話拋了迴去,不輕易就下判斷。


    王千鈺的目光掃了宋吟晚那,但見女子螓首蛾眉,極盡妍麗,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稍變,掩下了眸中痛惡之色。


    「這事說來可有源頭。」她故弄玄虛地壓低了聲音,將從宋吟霜那聽來的,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是宋吟晚在感恩寺私會外男被人撞見,偏巧了,綏安侯也在。為蓋醜事,才有了請旨逼婚。」


    且是打定主意揭破宋吟晚那虛偽麵具,讓大家夥瞧瞧是個如何不要臉的下賤胚子!


    ‘私會外男’如重石投湖,霎時激起千層浪。哪怕有人疑心是假的,也禁不住王千鈺說得有板有眼。


    王千鈺一早就拉了禦史家的姑娘同坐,圖的就是這姑娘心直口快,隻消叫她知道了的事兒,不出第二日便能叫世家圈子裏的都知道。屆時,宋吟晚的名聲就是爛了臭了,綏安侯再能耐又如何,還不是個大笑話!


    「你說得如此頭頭是道,莫不是那日也在,親眼所見?」


    正當王千鈺說得興起,背後卻突然傳來冷峻質問。再瞧見喬平暄麵罩寒霜站了身後,幾人俱是駭了一跳。


    「管你什麽事。」王千鈺見是她,眼露不屑,亦作嘴硬迴了一句。


    喬平暄眼神冷幽幽的,一並掃過了她身邊,在趙禦史家的姑娘身上停留了一刻。「乍一看,我還以為是市井聽說書的。」


    與王千鈺在一道的幾人聽懂了喬平暄的暗諷,再迎上那戲謔玩味眼神,如同被針紮了一般,為顧自己顏麵,自然選擇摘清自己避了些距離。


    短短一瞬,便轉了風向,紛紛指摘起王千鈺這個帶起話頭之人的不妥來。


    王千鈺原就暗惱,不該圖說痛快忘了形。而今被幾人你一言我一眼,反倒逼得下不來台。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僵在當下。


    喬平暄覷她眼下跟個鵪鶉似的,嘴角噙了冷笑,「在人家的席麵,嚼主人家的舌根,王家的家教可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了。還是你覺得,世上都是一個個像你這樣的蠢人,能信了你編排的。」


    此話一出,幾個貴女臉色皆是難看。


    喬平暄卻不會顧她們的顏麵,瞧向風波的主角,卻見那人正笑吟吟的瞅著她,眼神盈亮,分明像是知道什麽。


    待走到宋吟晚身邊,遂暗暗掐了一把她腰身,「你這小狐狸不是算著正好能被我聽到,給你出頭罷?」


    宋吟晚躲,「我哪有那麽神,不過是猜沒說我什麽好話罷了。」悄然一頓,笑意透了一絲狡黠,「你瞧,她們都當我還和以前一樣‘好欺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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