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公似乎是被觸動,眉眼稍轉軟和,宋吟霜便是這時到的。同樣是女兒,宋吟霜知書達理,溫柔嫻淑,雖才情比不得喬平昭,樣貌比不得宋吟晚,但論籠絡父親的心,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姨娘,姨娘你這是怎麽了?」她瞧見孟姨娘驚慌失措的模樣,又怵怕外麵見了血的場麵,「父親,這是出什麽事兒了?」


    「霜兒,這不是你姑娘家該摻和的事,先迴去。」宋國公啟口。


    「老爺,妾身真的隻是一時糊塗啊……」


    「爹爹,可是為了孫姨娘那事,怎麽扯到孟姨娘身上去的,當中莫不是有什麽冤情罷,可查仔細了沒有?元哥兒那日還說不單是孟姨娘,就連我也……」


    宋吟晚頓住了身子,長樂郡主滿麵緋紅,「你個小——」隻是迴眸時瞥見了宋吟晚不認同的神情,才轉了口,「小丫頭說道什麽呢,什麽汙水都潑我兒門口,張口就來的本事莫不是隨了你姨娘的!」


    「可我前兒給娘娘請安的時候還聽到娘娘似乎對於爹爹宿在孫姨娘那不滿,正是同元哥兒說的。」


    「你個——」長樂郡主當即給氣得差點破口大罵。


    死字還沒出口,就讓宋吟晚截住了,旁邊的眠春遞的竹條子一下抽向了宋吟霜。不過聽著響聲巨大,卻是抽在地上,如此就已經把宋吟霜嚇得失態尖叫。


    「且不說我阿娘說沒說過,就你偷聽外加搬弄是非,若有下迴,我這一下定抽你嘴巴,省得你自個管不住,日後生事端!」


    「宋吟晚!」宋吟霜想到她橫歸橫,但沒想過是這麽個讓自己丟醜的法子,頓時氣得變了音調,「爹爹,莫不是嫁了侯府,這脾性還漲了,一家子姐妹,竟要這樣相對了,若是叫姐夫瞧見,不知會以為我們國公府是怎麽個家教!」


    宋國公也瞥過來視線,母女倆一塊嚶嚶嚶,嚶得他頭疼,可宋吟晚這副樣子確實不好叫封侯看見,「弄得跟市井潑婦樣子做什麽,還不放下!成何體統!」


    宋吟晚鬆了手,那竹條子掉了地上。拿得起放得下,也不指著這大殺四方。


    「二妹妹,是孟姨娘自己犯的事,就是到了公堂也翻不了身,你還想變什麽花樣出來?」


    「你胡說,姨娘從來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哪日被逼急了都沒一句重話,自個受委屈,怎會像你說的!」


    孫姨娘瞪著紅眼,看不下去,「二小姐,是林太醫斷的,也是婆子親口招認受那綿羊溫軟的孟姨娘指使下藥,敢問妾身這斷了子孫後福的賬該找誰算!」


    宋吟霜這時猛地凝向孟姨娘,但看她哭得傷心,一遍一遍告罪糊塗,「爹爹,姨娘平日裏的為人您最清楚了,日日謹小慎微,定是不知怎麽想不開鑽的死胡同,行差踏錯,爹爹饒了姨娘罷。」


    宋國公不置詞。


    「爹爹,今兒是姐姐的席麵。」宋吟霜想著,過了眼下這關,迴頭她和姨娘輪著磨,總能把事情過去的。


    「人證物證都齊全了,父親該拿個論斷了。」


    「老爺,老爺啊……」


    宋國公抬眼,眸色深沉,掩不住那一絲遲疑。


    長樂郡主直直杵著,看得分明,是那一大一小賤人給迷得,簡直能噴出火來。


    宋吟晚卻不意外,再多的證據擱了那寵妾滅妻的男人跟前,也能叫那溫言軟語給化了。氣是有的,兩人的情說不定也是深的,但今兒這事她在這就絕翻不過去篇兒。


    她餘光裏瞥見枕月悄摸溜迴,心下篤定。「事關子嗣,茲事體大,父親便也體諒體諒孫姨娘可憐罷。」


    孫姨娘悲唿了一聲‘老爺’,掩帕慟哭。


    「阿姐,你嫁出府去了,是外人,這府裏的事是爹爹和主母,怎能由你逼問著的道理。」


    與此同時,她又近了宋吟晚一步,壓低了聲道,「你嫁了個克妻孤煞命,而你心慕的元璟哥哥卻一心求娶我,你再不甘心又如何,還不是得認命,仔細你哪天就死於非命!」


    宋吟晚冷眸幽幽覷著她,沒有宋吟霜期待中的反應。


    宋吟霜被看得頭皮兀的一陣發麻。不該是這樣的,若是以往她早該失心瘋似動起手了,這時候場麵越混亂越好,她再趁機在宋吟晚臉上留下條抓痕,讓封侯也瞧瞧自己娶到的是什麽貨色。


    姨娘的事興許還能給蓋過去。


    而眼下,宋吟晚凝著她,是失望透頂,亦是惋惜,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阿娘是秦王獨女,長樂郡主,身份高貴。若不是看在孟姨娘是舊部遺孤,朝廷有善待一條,多番忍讓,才能讓她如此得寸進尺肖想不該想的,栽贓誣陷嫡子嫡女,斷人子嗣。」


    長樂郡主忽的覺得裙邊被擰了一下,瞧見了身邊的宋吟晚眨了眨眼,福至心靈也軟和了態度,擒著帕子拭眼角,「我性子直,嘴又不如孟姨娘能說會道,哪知道我恪守分寸不苛待舊部遺孤,可防不住人家腸子裏彎彎繞繞啊老爺!」


    宋吟晚憋住了笑,麵向宋吟霜時眸子裏又落了冷意,「你我是姐妹。雖你是庶出,但身上淌著的血是一樣的。父親偏寵你,我雖羨慕,也不曾苛待過你,從來都是我有什麽,你也有什麽。而今我嫁出了府,你也快到年紀,將來作了歸宿打算,一家子姐妹和和氣氣,往後幫扶。」


    「而你卻在我和夫君迴門宴時,拿你和封元璟之事激我,無非是知道我最痛恨京城裏汙蔑我的流言,激我失態。試問有哪家的妹妹要這樣作踐姐姐?」


    「我今兒便把話撂這,我與封元璟是子虛烏有,是讓人嚼舌根嚼出來的。病了一場沒什麽看不通透的,往後我是侯爺正妻,隻要我活一日,你和封元璟之間便絕無可能,姐妹怎可嫁叔侄,難道這道理你都不懂!」


    「你——」宋吟霜何曾被她這樣懟過,一時氣惱上頭脫口,「你有什麽可得意的,不就是勝在會投胎,是正經嫡出!」


    話落,便瞥見了宋國公臉色,頓覺失言懊悔。


    宋吟晚輕飄飄道了句:「可不是就是正經倫常,你卻念著嫡庶之分,寧可罔顧姐妹相親,還覺得自己占理了?」


    「咳,似乎我來的不是時候?」隔著屏風外突然傳來的熟悉男聲,打斷了這屋子裏的吵鬧。


    宋國公首當其衝迎了出去,得虧長樂郡主先前讓人把院子清理了,眼下就剩下個發落。封鶴廷來的不是時候,卻也是時候。


    「嶽父大人,似乎還有什麽事沒處理?」封鶴廷話問完就見長樂郡主身邊的小婦人眼眸亮了亮。


    「家裏下人犯了點事,讓侯爺見笑了。」


    封鶴廷被攔在屏風那,實則也是看得清裏頭局勢,宋國公登時麵上有些下不來,「還不把人發去越山莊子。」


    「是!」


    管家帶人扣住了孟姨娘,焦媽媽手快則是直接拿帕子堵上她的嘴,嗚嗚咽咽就被送下去了。


    長樂郡主仿佛卸下了擔子,眉眼裏禁不住的喜色,隻是在移步花廳去時斂下了,「人既是齊了,老爺,開席罷。」


    宋國公招唿著封鶴廷入了席。


    宋吟晚坐在封鶴廷右手邊,斜對著宋國公和長樂郡主。目光時不時打量這對‘半路父母’。宋國公即便是上了年紀另有一番成熟俊逸,想也可知年輕時風采。隻是這俊美同風流沾了邊,不說後宅裏的,還有那廣香居,詹春樓裏紅粉知己都不少。


    十幾年吵吵嚷嚷,佳偶生怨,少不得孟姨娘做局,多少也與兩人的性格有關。


    思及此,宋吟晚看向封鶴廷,哪怕處在這樣尷尬的局麵裏也不見一絲異樣,雲淡風輕。四叔家後院連個使喚女使都沒有,倒是挺清淨的。


    還不等她迴神,便聽到一聲輕笑,打長樂郡主那傳來的,這才發現自己竟盯著四叔看走神了,衝淡了周遭尷尬,卻是把自己置入了另一種的尷尬處境。


    「來來來,賢婿,我敬你一杯,晚晚承蒙照顧了。」


    封鶴廷舉杯應和。「乃是應當的。小婿敬嶽父大人。」


    長樂郡主瞧看封鶴廷,是越看越滿意的,再看埋頭苦吃的女兒,故意咳嗽了一聲,隻是瞧著變機靈的女兒這會兒又不機靈了。


    暗示了兩迴無用,才道,「晚晚,別顧自己吃,替你家侯爺也布布菜,這火腿燉肘子,時辰煨得剛剛好,是晚晚最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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