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先前說了什麽?可是道父親誤會了,他並沒有做?」


    「哪一迴不是聽他如此狡辯!」


    「父親,若是大人被逼急,氣急了,也會說渾話,何況是一小孩子受了天大委屈。口舌之快讓他領了懲罰,慌亂之間連著下藥的事都不曾過問就扣下了,可萬一這事真與他無關呢?」


    「那會是何人所為?」孟姨娘驚怕地捏住了巾帕,似乎不敢想。


    宋國公也陰沉了麵色。


    元哥兒一個孩子沒那樣的心計,保不住,背後的大人沒有!


    宋吟晚又道,「既是孫姨娘出事,女兒鬥膽請了人過來問話,若是能問出了證據實情,也好將真正下手的人揪出來,免得禍亂後宅。父親請。」


    她作勢請了偏廳,處理家事。


    說是偏廳,其實也就與前邊隔了一道金漆彩繪戧金祥瑞圖屏風。高門大戶要臉麵,後宅的醃臢事露人前了不好。


    沒過一會兒,那位孫姨娘隨後就到,雖是蒼白孱弱,走動卻是無礙。


    可在宋國公瞧來,那是忍著病痛被折騰,分外可憐了。


    「請她身邊的婆子來豈不一樣,非得這樣折磨人不成!還是你故意為你弟弟耍心機!枉我以為你嫁人之後收斂性子,竟是看走眼了!」


    「老爺,妾身身子已無大礙。」孫姨娘一口吳儂軟語,讓人不忍同她大聲,仿佛能消解宋國公的火氣,「大小姐早上還特意送了參須湯補氣,妾身謝過大小姐。」


    要不說孫姨娘是讀過書的,說話條理清晰不卑不亢,引人信服。


    宋國公仍是皺著眉頭不展,坳著麵子道了一句,「倒還算有些道理。」


    「還請姨娘將那天的情形再說一說,既是過了口的東西,一樣都不要落下的好。」宋吟晚直切正題,瞧著像是為弟弟的‘罪名’擔心,實則是不願多浪費功夫。


    「是。」孫姨娘抬首,正好就瞥見了孟姨娘捂鼻子的嫌棄動作,麵上頓時騰起薄紅。她這兩日受腹瀉之苦,來之前特意換了身幹淨衣裳,自問周到卻遭此羞辱!


    她眉眼隱忍低垂道,「稟老爺,娘娘,前日子妾身打起來就覺得身子不大爽利,朝飯用了小半碗白粥,就著伴碟的小菜,酸黃瓜跟醃芥菜,午時仍舊沒胃口就沒用,到了下午,元哥兒身邊的平兒送來一盤慶豐樓的湯果糕,是妾身家鄉的味道,酸酸甜甜很是開胃,倒是吃了不少。」


    孟姨娘仔細盯著她說話,聽到這不由舒展了眉心。


    「之後呢?」宋吟晚問。


    「之後,還不到晚飯就感覺身子不舒服了。」


    「聽到沒,就是那混賬小子做的孽!」宋國公氣哼,對此結果並不意外。


    「老爺,您莫自己氣壞身子。」孟姨娘的手在宋國公胸口撫著順氣,綿若無骨。「今個實在不宜為了這樣的事再起爭執。」


    「嬌娘,你怎的如此心軟,她那意思可是想讓旁人替那小混賬背鍋呢!」宋國公心下一片憐意。


    宋吟晚隻問堂下,「那湯果糕都用完了?」


    孫姨娘搖頭,「那慶豐樓的糕餅點心有時排隊都未必能買上,又是妾身貪戀的家鄉味道,沒舍得一下吃完,便藏了一些。」


    孟姨娘嘴角勾起了笑,一瞬便逝。「既是如此,不妨請大夫來驗一驗,一驗不就都清楚了。」


    宋吟晚覷著她,「正是。」


    孟姨娘掩過得逞,卻聽她下半句道,「府醫辰時告假迴鄉,怕一時也迴不來,而且又是府中老人,怕當中多有牽扯。不若就找外麵德高望重的大夫,也好斷個公正。」


    「大小姐考慮如此周全,可是有人選?」孟姨娘追問了一句。


    「我這怎會有人選,即使有也是父親之友,太醫院的林家與父親一向交好,不妨請林太醫走一趟。」


    宋國公皺眉,自家私事驚動外人終歸是件丟人的事。


    孟姨娘瞥見,柔柔攀住了宋國公的臂彎,「老爺,今日這事若是沒結果,妾身怕是睡都睡不安心了。」


    宋國公睨向宋吟晚,這女兒瞧著是長進了,不動聲色卻也不退讓,一時也不知心裏該喜還是憂,「罷了罷了,去請,遞我的拜帖速速請人過來。」


    「是!」管家領了命走得飛快。


    不多時,孫姨娘身邊的丫鬟也捧來了湯果糕。碟子裏橙黃軟糯的糕餅剩了一半兒,但在廳裏多數人看來,約莫都已經認定裏頭是被摻了東西的。


    長樂郡主拉住了宋吟晚的手,手心發涼。


    宋吟晚被拉迴了注意,反手握住了她的捏了捏,示意放心。「阿娘放心,一定能還元哥兒一個清白。」


    孟姨娘的嘴角幾不可查的翹了翹,很快斂下。


    正此時,宋昱元衝了進來,衝孟姨娘氣鼓鼓的,張牙舞爪的小樣兒。得虧一把讓婆子給兜下,攔到了宋吟晚邊上。他仍不甘心地掙動,「撒開手,我是來找她對質的!」


    小胖子瞪孟姨娘,「是你讓人給我送的糕餅,我本就不愛食,也是那人提醒說不愛吃也不好浪費,我才讓平兒轉送旁院子的!」


    「元哥兒怎還好賴別人了!」孟姨娘弱弱的一聲,委屈極了。


    「喏,就是她!臉上有麻子的!」元哥兒準確無誤指了人出來。「也是她故意說扶春園外頭有蛐蛐兒,才勾得我去!好啊,原來是你一早算計好的!」


    「我的哥兒,今兒這日子怎經得起你這樣胡鬧!這般詆毀也叫人著實心寒呐!」孟姨娘又道,「林太醫就要到了,哥兒要是冤枉的,就再等等,聽林太醫是如何說的。」


    且等林太醫到了,查明糕餅裏下了巴豆粉,這事兒就當是捅破了天。孟姨娘掩住了心底得意,恨不得林太醫腳程再快些,她都迫不及待想瞧這母女倆被啪啪打臉的景兒了。


    宋吟晚輕啜了口麵前涼了的茶,適得入口,滿口茶香,再啟口時,清冷聲音擲地,霎時便將眾人的注意都拉了自個身上。


    「元哥兒指認的丫鬟叫蘭初,是隨孟姨娘陪嫁過來的。」宋吟晚對上眾人投來的不一眼神,笑了笑,「能指認她的,不單是元哥兒,帶人上來。」


    隨著她話落,由著幾個國公府仆役領上來一夥人,約莫有十來個,多是市井平民,最邊上的是衣服上繡著慶豐樓字樣的夥計。


    「她模樣生得還算好認,前兒出府登記的名冊在,我就讓人拿了她的畫像沿街問到慶豐樓。道是這丫鬟手腳不幹淨盜竊主人家財物出逃,指認出來了有賞,巧得很,這些人都在這。父親隻管問。」


    孟姨娘的臉色一變,「你,你這是做什麽?弄這麽些個市井無賴到國公府,晚晚,你怎能這麽作踐人!」


    「國公爺,郡主娘娘,侯夫人……小人們能答的都錄了證供,那是要上公堂的,絕不敢有假,小人真的見過這畫像上的,就,就是她,買了一盒湯果糕,還捎帶讓送一些,小人印象可深!」那夥計跪在地上直言道。


    蘭初猛地跪伏在了地上,「老爺,奴婢時常出門替姨娘采買果子點心,他們混錯日子也有可能的,請老爺明鑒啊!」


    「不,絕無可能弄錯的!」那夥計忙道。「掌櫃買糯米一直是晉州那邊供的,連日暴雨,沒了來源,月初不得已才用了東記的,做出來的糕餅成色,軟糯都不一樣。」


    「那你看看,這是新米還是舊米。」眠春取來湯果糕給他瞧。


    「色偏白,而非醇正透出的橘黃,是新米!」


    「啊,是奴婢記錯了,孟姨娘那日也想吃,著奴婢去買的,買來都吃完了,吃完了。」


    孟姨娘暗中狠剮了那婢女一眼,蠢東西。越說多,越容易被人拿捏了把柄。「老爺,怕不是蘭初拿迴來的時候招了人眼,這才有這巧合,妾身和孫姨娘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同病相憐私下親近,怎會做出害她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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