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印山上冷風嗖嗖的,吹過每個人的臉頰。


    所有的弟子都站在道館外,一句話都沒有說,默默地低著頭。


    今天是沈三間出殯的日子,在天印山上算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枯澗真人沒有出席,因為他被氣病了,現在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李子牧跪在自己師父的棺材前,長跪不起。


    從天印山的山頂,到半山腰,明明沒有多長的距離,但是對於李子牧來說,這條路太過於漫長了。就仿佛是自己師父由生到死的路,他不想走這條路,他寧願用自己的命來換這條路。可是這一切,並不會因為他簡單的一句話而發生改變。


    時間到了,在一旁扶著李子牧的小道士,就是當年給沈三間送酒的那一個。


    小道士名叫令狐九,也是在天印山上修行多年。


    令狐九覺得這一切都仿佛像昨天一樣,那個嘻嘻哈哈的沈三間,正在捉弄他。自己也是為了完成師父的使命,去請師叔沈三間。


    令狐九哭的稀裏嘩啦,他慢慢的扶起來李子牧,說道:“師兄,千萬別誤了時辰,要不然師叔路上也走不安寧!”


    這一段時間,從不聽勸的李子牧,卻聽見了這一句話。


    李子牧慢慢的站了起來,然後仰天長嘯的大喊道:“師父,我送您老人家最後一程!”


    後麵的弟子,慢慢的把沈三間的棺材抬了起來,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所有的弟子都沒有出聲,包括李子牧,隻不過他們每個人都會哭的稀裏嘩啦。


    沈三間走了,對於天印山的眾弟子來說,那個十分頑劣的師叔走了。沈三間平時是那樣的欺負他們,可是他們也舍不得沈三間。沈三間雖然經常捉弄於他們,但是他們也知道,沈三間身上背負的要比他們想象中的多的多。即便是麵對這樣的傷痛,依然可以保持樂觀的態度。


    對於李子牧來說,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走了。那個經常挑逗他的老頭兒不在了,想起小時候,沈三間對自己做過的那一切,李子牧內心總是會發出笑聲。


    李子牧也是經常自己問自己,說道:“為什麽老頭都這麽對自己,自己還是那麽喜歡他。”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比親人更重要的呢?


    到了半山腰,看到了那幾間早已破舊的茅草屋。


    這幾間簡簡單單的茅草屋,承載著李子牧太多太多的迴憶了,也正是這幾座茅草屋,見證了他和青言的戀情。


    李子牧看著茅草屋,說道:“老頭兒,如果沒有我的出現,你是不是可以在這個地方頤養天年呢?”


    或許是這樣的,如果不是弈曜托孤,沈三間是真的舍不得離開天印山。


    以前的沈三間是漫無目的的活著,每天都成醉在酒中,隻有通過酒精的麻醉,他才能見到自己那死去的師父。


    李子牧的出現,讓他今天晚上感覺到了莫名其妙的責任。忽然有那麽一天,他也明白了自己師父當年為什麽那麽做。


    李子牧的出現,給沈三間帶來了新的生機,讓他那早已死去的軀殼,有一次重新的活了一次。


    沈三間從來都沒有後悔過,他或許不是一個好師父,但是卻是一個好父親。


    枯澗真人躺在床上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在一旁照顧他的小道士,突然聽到了聲音。


    小道士趕緊扶起來了枯澗真人,說道:“師父,您還是歇一會兒吧!您的身體是吃不消的!”


    是啊,現在的枯澗真人,都已經上了九十高齡,還有怎麽能夠經受得起這樣大起大落的結果呢?


    枯澗真人說道:“來,趕緊扶我起來!我要最後送我師弟一趟!”


    “對不起師父,我奉了眾師兄的命令,要好生的看護師父!”


    枯澗真人沒有繼續說話,他是想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決心。


    枯澗真人慢慢的爬,對於他來說,他就是爬,也要再送自己師弟這麽最後一程。


    一旁小道士看到後,趕緊跑了過來,扶住了枯澗真人,說道:“師父,您老人家這不是難為我嗎?”


    “我沒有要難為你的意思,我隻是想盡一下我做師兄的本分!”


    小道士聽到這句話後,也明白了自己師父的決心,隻不過這話聽起來,卻是那樣的心酸啊!


    再怎麽說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有幾個人能夠接受這樣的結果呢?


    小道士趕緊跪在了地上,說道:“師父,如果您想去看的話,我背著您去就好了!”


    枯澗真人推開了小道士,說道:“不,我要一步一個腳印兒的送我師弟走。”


    小道士知道,自己是拗不過師父的。沒有辦法,小道士隻能慢慢的攙扶枯澗真人。


    沈三間的墓坑,是李子牧用手一點點挖出來的。由於天印山上石頭眾多,李子牧的指甲蓋兒都被扒掉了,才勉強挖出來一個這樣的坑。


    所有的師兄弟看著李子牧那雙血淋淋的手,都會為他感到心疼!


    沈三間下葬了,是李子牧一抔土一抔土的為他掩埋。


    李子牧一邊埋,一邊說道:“師父,我再送你老人家最後一程,你到了那一邊,如果有什麽需要,給我托夢就好。”


    說了很多話,李子牧感覺自己長這麽大,還沒有跟老頭說過這麽多話呢!


    枯澗真人來了,所有的子弟都將目光盯向了枯澗真人,他們驚慌失措的喊道:“師父,您老人家還有傷在身,為什麽還下來呢?”


    枯澗真人沒有說話,隻是伸出了手,示意所有人都別說話。


    枯澗真人一直強忍著,其實他現在根本就動彈不得,隻是硬撐著下來罷了。


    李子牧聽到了自己的師伯,但是他沒有迴頭。


    枯澗真人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墳墓處,然後看著墳墓,說道:“師弟,師兄來送你最後一程,你放心,過不了多久,師兄就會下來陪你!”


    眾弟子聽完後,大聲的喊道:“師父!”


    枯澗真人生氣了,說道:“今天是你們師叔出殯的日子,誰再敢大聲喧嘩,我一定把他逐出師門!”


    李子牧滿臉淚水的看著枯澗真人,然後說道:“師伯,您千萬不能這麽說,師父他老人家聽了,也會不高興的!”


    枯澗真人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他自己卻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將至,而沈三間又出了事,把他的死亡給提前了。


    當李子牧最後一抔土都給埋上的時候,說明葬禮結束了。


    李子牧跪在了墳前,一句話都沒有說,就是這樣看著墳墓。


    李子牧不是要做別的,他要給自己的師父守靈!


    枯澗真人看著自己身後的弟子,說道:“你們先迴去吧!”


    枯澗真人的弟子們,又怎麽能夠放心他們師父的身體呢?


    “師父,您的身體抱恙,還是迴去休息吧!”


    枯澗真人聽完這句話,心裏的活一下子就上來了,他指著眾弟子,說道:“難道你們是嫌我活的時間太長了?”


    所有的道士聽到了這句話,都嚇得趕緊退了迴去,沒有誰再敢多說一句話。


    李子牧聽完後,趕緊說道:“師伯,這裏風大,對身體不好,我還是趕緊扶您老人家迴去吧!”


    枯澗真人想了想,說道:“師侄,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子牧迴道:“師伯,我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講的呢?”


    枯澗真人歎了口氣,說道:“我都做了這麽多年的掌門之位,都到了今天,我也應該退位讓賢了!”


    “師伯,您這是說的什麽話,我有些聽不明白!”


    枯澗真人沒有迴答他,隻是說道:“師侄,你先不用多說,聽我說就好了!”


    枯澗真人支撐起來自己的身體,然後望了望上麵的天印山,說道:“本來在掌門之位是不屬於我的,應該是屬於你的師父沈三間!”


    李子牧聽完後,大吃一驚,因為他從來都沒有聽沈三間提起來這件事情。


    枯澗真人看著李子牧吃驚,說道:“師侄,你也不用吃驚,這件事情我慢慢給你道來!”


    “你師父,也就是我的師弟,他是我師父紫髯真人最出色的一個徒弟,就算師父年輕的時候,也比不上他的資質,正是因為這樣,師父臨終前,把掌門之位傳給了我師弟!”


    “可是你師傅從來都沒有惦記過掌門之位,他給我說,是他害死了師父和師兄,他還有什麽臉麵來做掌門呢?年輕的我一直不明白這件事情,在我看來,師父就是偏心,論年齡,我要比我師弟大上很多,所以就算是我做掌門之位,也比我師弟要強!”


    李子牧聽到這,大概都已經猜到了故事的結局,畢竟他了解自己的師父。


    “正當我心有異變的時候,師弟卻突然開口了,他要把掌門之位讓給我。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的內心受到了譴責。我知道,我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懷帶著對師弟的愧疚,我說道,師弟,師兄無論如何都無法做這個掌門之位了!”


    沈三間淡然的笑了笑,說道:“如果師兄沒有資格的話,那我豈不是更沒有資格了?或許我連待在天印山資格都沒有,我是一個禍患。如果沒有我的話,師父不會死,師兄們也不會死!”


    枯澗真人繼續給李子牧說道:“就這樣,我們師兄弟抱著彼此,哭了很久很久。最終達成了一個協議,我可以做掌門,但是必須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師弟不得擅自離開天印山!”


    李子牧點了點頭,說道:“這種為人處世的方式,還真的像是老頭兒!”


    枯澗真人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覺得我這麽做有私心,覺得我是虧欠師弟的,正因為這樣,才非要把掌門之位傳給你的!”


    李子牧沒有說話,因為他自己心裏還有一件大事兒要做,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接下掌門之位。


    李子牧說道:“師伯,我和師父的信念是一樣的,平日裏懶散慣了,又怎麽可能能做得了掌門呢?”


    “你也不用在這裏哄騙我,不就是想拒絕我嗎?”枯澗真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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