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親去世後,家裏的擔子轉移到了韓冬生肩膀上,對妹妹關注得少了。在他忙於將父親留下的事業做大做強時,韓冬雪已經不知不覺長成了一個叛逆少女。而這學期她說什麽都不肯上學了,原因不明。在這個學曆至少本科,母親甚至還是大學教授的家庭裏,隻拿到初中畢業證的話,是很說不過去的。韓冬生之前數次試圖與妹妹談心,最終都無疾而終,沒能談出什麽來。這次他去找妹妹的班主任和幾位任課老師聊了,甚至特意去見了幾個和她走得近的同學,但得到的都是些零散信息,並沒有太有用的。他尊重妹妹的選擇,但不希望她未來後悔,沒有迴轉的餘地,所以,他讓她退學,隻給她辦了休學。手續辦完那天,韓冬雪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不肯出來,送的飯倒是也吃,隻是一句話都不肯說。韓冬生作為哥哥,又是一家之主,這邊看著妹妹,怕她有什麽想不開,那邊又得偶爾打電話安撫母親,不想耽誤母親這次的行程。而騰躍食品那邊他很久沒迴來了,也積攢了一堆事,工作都被他拿到家裏來辦,每天家裏門檻都快下屬們被踩平了。隻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家裏沒外人了,妹妹也睡了,韓冬生才會難得地發會呆。第一天的時候,韓冬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白天忙完,晚上他看了會書就睡了。。第二天晚上,韓冬生萬分疲乏地靠坐在沙發上時,突然不想睡覺,他有點想和人說說話了。也不說什麽重要的事,就是閑聊。不是和家人,也不是和他的下屬們,甚至也不是他的朋友們。具體想和誰聊聊呢,韓冬生的腦海中閃過一張臉,年輕、白皙、漂亮,鼻尖上有一顆小小的痣,右側臉頰上也有一顆,看著他的目光充滿赤誠與熾烈。他想問問對方,白天飯店忙不忙,今天生意怎麽樣,弟弟乖不乖,晚飯吃的什麽,喜歡看什麽電影,平時聽什麽歌,上次他送的咖啡喜不喜歡,喜歡的話要不要經常來自己這裏喝。也許他也可以說說自己最近的煩心事,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對方煩心解決,隻要聽聽就好。或者用在鄭區長辦公室裏那樣的語氣對他說:“你不是要把企業做大做強嗎,怎麽這點困難就開始頭疼了?我就在這看著,看你把事情都處理好!”韓冬生想到那天,嘴角不知不覺就露出一絲笑意來。到了第三天晚上,韓冬生開始懷疑,林羽手裏那張有自己家裏電話號碼的名片,是不是不小心掉了。等到了第五天,韓冬生開始後悔當時沒問林羽的號碼。而遠在紅旗區的林羽呢,他已經把飯店裏的監控器安裝好了,心情大好。至於目前正在首都的韓冬生,林羽基本上已經快要忘記這個人了。倒不是韓冬生存在感太弱,隻是林羽這幾天也忙了起來。這個周日,惠民小吃的自助餐開餐了。隔壁豔青飯店也開業了,大紅色鞭炮皮崩了一地。蘇豔青自己沒什麽人脈,李光明這時候沒法顧上避嫌了,隻說是老婆姐妹開的飯店,人信不信的他也不管了,把區一小不少領導同事都請來,看起來相當熱鬧。林羽請的大部分是附近工廠的人,兩邊倒是也不衝突。意外的是,楊國誌不請自來,還給林羽送了個“財源廣進”的挺講究的牌匾,讓他給掛在飯店最顯眼處了。兩家飯店各自喜慶,倒也彼此安好。隻是後來區一小校長劉永利,發現楊國誌在惠民這邊以後,就過來打了個招唿,身邊還跟了學校的幾個校領導。這一看就看出興趣來了,自助餐在紅陽市都沒大見過,更別說紅旗區了。而且林羽正好在廚房剛做了炸鮮奶,還有之前早做好的冷藏的檸檬雞爪一起端出來,這幾位就走不動道了,紛紛坐下嚐了起來。炸鮮奶甜香可口,檸檬雞爪味道又脆又清爽。這兩種都不算能吃飽的菜,但作為小食來吃都非常不錯。況且在這個時代,這兩種做法還沒麵世呢,就連孫福祿吃了都覺得新鮮好吃。另一邊李光明遲遲不見出去打招唿的校長他們幾個迴來,讓蘇豔青偷偷來看,才發現這幾位竟然在這邊吃上了,頓時臉都黑了。當然,劉永利不是腦子不靈光的,要不也坐不上校長的位置,雖然東西好吃,也還得顧劉光明的麵子,嚐完了誇完了也就又迴去了。不過這事還是讓李光明心裏長了疙瘩。不過這些林羽都沒在意,因為就是這次,楊國誌在飯桌上聊天時,他才知道,泵廠借著礦泉水廠進設備的光,也一起買了幾套監控設備。吃完飯以後,林羽送客時,跟楊國誌單獨聊了一會,老頭很幹脆地原價讓給了他一套。林羽這人相當利索,當天下午就付錢,之後就找三輪車把設備從泵廠拉了迴來,晚上熬夜裝在了飯店。第二天,來吃飯的顧客就發現,飯店裏牆上多了台大彩電,屏幕上竟然能看到廚房裏孫福祿正在掄大勺的樣子。還有侯小紅出出進進,一會端盤菜出來,一會又端著空盤子進去,人們的目光不停在屏幕上和廚房門口來迴看,都覺得新鮮不已。廚房不讓普通顧客進去,從小窗子倒也能看見裏麵,但沒這麽看得全麵。這些顧客這才發現,這惠民小吃的廚房弄得真是井井有條,特別幹淨。如果有耐心,從洗菜、備料到炒菜,再到端出來,都可以自己親眼監督著,絕不可能弄虛作假,也沒有什麽不幹淨的。而且廚房裏還有個大鍋一直燒著滾燙的開水,那些餐具原來都是用開水煮過消毒的,怪不得就算是空碗拿到手裏時,都覺得碗邊是熱的。雖說裝這些的目的是為了避免後廚被下藥,但意外地還起到了宣傳的效果,有些講究點的,在外麵吃飯嫌髒的顧客,也放心來吃飯了。豔青飯店的生意也還不錯,畢竟才開業,菜譜裏的菜品還挺新鮮的,但還是比惠民差了點。午飯和晚飯時,蘇豔青都在惠民小吃外徘徊了好幾趟。小紅來偷偷告訴林羽,氣得腮幫子鼓鼓的,林羽隻是笑笑說:“沒事,讓她看去,那是人家的自由。”他心裏卻在想,好好看看吧,最好今晚就去告訴李光明,監控都安好了,廚房裏的一舉一動清清楚楚的,都錄了像,再起歪心思,倒黴的就不一定是誰了。如此過了幾天,楊國誌又來了一次惠民小吃。時間是在下午三四點鍾,不當不正的,並不是飯點。林羽以為他是來吃飯,楊國誌卻笑得像個壽星公,他塞給林羽一個沉甸甸的東西,說:“有人給你打電話。”林羽怔了一下,感受到了手裏沉甸甸的重量,低頭看到自己手裏抓著的是個黑色的大長條方塊,上麵有按鍵,還有個小小的屏幕,最上端則是個天線。他很快就認出來,這是摩托羅拉近年出的可移動手提電話,因為又大又沉,所以被人叫作“大哥大”。一台就要賣兩萬塊,對於這時候的林羽還有絕大部分普通人來說,是天價。楊國誌看他還愣著,就又拿過電話,熟練地撥出去個號碼,把電話貼到自己耳邊,隻等了一陣,他就衝著電話笑道:“我到了,他就在我旁邊,你自己跟他說吧。”說完,老楊就把“大哥大”又塞給林羽,並且用鼓勵的目光,向他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讓他接電話。林羽先是一臉懵,繼而對電話那端會是誰有了點猜想,但又覺得這猜想並不合理和自然,但他又想不到會是其他人。“大哥大”的聽筒貼近耳廓,林羽試探地說了聲“您好。”聽筒裏,電話那一端並沒有馬上給他迴應,這會飯店裏很安靜,孫叔和侯小紅都在搭成一排的椅子上午睡,他清晰地聽見了那邊傳來的輕輕地唿吸聲。直到又過了一兩秒,那邊才終於開口了,說:“在做什麽?”這聲音低沉悅耳,語速適中,口音標準得像電視台的播音員。果然,電話那端的人是韓冬生。這個念頭閃過,林羽就被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問住了,韓冬生的語氣太過自然和熟稔,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了。而韓冬生聽他好一會沒動靜,就又問道:“我給你的名片呢,還在嗎?”這個問題有點奇怪,不過倒是好答多了,林羽稍微鬆了口氣,說:“在呢,在我錢包裏。”韓冬生在電話那端輕輕“嗯”了一聲,僅僅隻說了一個字,卻莫名有些深藏似的含意。那之後,他沉默了一陣,聲音壓得更低,低得幾乎像在耳語,他問:“是生我的氣了嗎?”聞言,林羽的眼睛倏地睜大,臉上現出的神情有驚訝,也有一絲懷疑,但最終都轉變為一臉的懵圈。他忍不住看向旁邊等著的楊國誌,老楊卻根本沒看他,而是在興致勃勃觀察那台放著廚房畫麵的電視機。林羽深唿吸了一口氣,打算迅速清理一下思路,把這通通話引導到他可以理解的範圍內去。可就在這時,韓冬生又一次開口了,他說:“抱歉,答應過你要早些迴去,但是這邊的事情暫時還沒辦法處理好,反而要晚兩天才能往迴趕。”對方好像是在火車站說過盡量早迴的話,但林羽記不太清了。話說到這裏了,林羽想了想,隻好客氣道:“沒事的,想來韓總肯定很忙,事情都得辦妥了才成。”電話兩邊又都沉默了下來,氣氛實在奇怪,林羽尷尬又別扭地用鞋底來迴碾地,直到都快把鞋底磨薄了,他咬了咬牙,還是問出那個在接電話伊始就盤繞在心頭的問題:“您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嗎?”韓冬生迴答:“沒其他的事,我隻是想……你……。”“什麽?”林羽問。刺啦刺啦,大哥大信號一下子沒了,聽筒裏的聲音都變成了噪音,之後屏幕一閃就黑了。林羽拿著電話呆了一陣,楊國誌注意到了,拿過大哥大看了看,撓撓頭說:“沒電了。”林羽問他,“韓總是找我有什麽事嗎?”楊國誌的反應卻是仰頭笑了一下,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哪裏知道。”說完,他打了聲招唿就走了。留下林羽自己一個人百思不得其解。而遠在首都家裏的韓冬生,看著手裏已經沒聲音的電話機,臉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作者有話要說:韓冬生:掛我電話?林羽果然是生氣了,才會要了號碼,卻一直不給我打電話。第15章 第二頓霸王餐隔天一早,隔壁豔青飯店門口就來了個小貨車,幾口大箱子被卸了下來,抬進屋裏。過不大會,侯小紅就又氣鼓鼓地迴來了,進屋就嚷嚷道:“隔壁真是學人精,看我們安監控,他們就也安,連掛電視的位置都一模一樣,真是過分!”林羽正在櫃台算賬,聞言頭也沒抬道:“沒必要生氣,過幾天這一溜飯店都得跟風安上監控,而且西側空地那邊最近堆了不少建房的材料,估計又要開新飯店了,跟我們競爭的不隻豔青一家,小花樣學起來容易,到最後能留下靠的是質和量。”侯小紅琢磨了一陣,有點懂又有點不懂,不過小老板接下來的話她是聽懂了。林羽收拾了一下櫃台桌麵,抬起頭看她,笑著說:“你叫孫叔一起過來一下,我把上個月的工資和提成給你們發下去。”侯小紅立刻忘了生氣的事了,一蹦三尺高,樂顛顛就去廚房叫人了。林羽做事向來仔細,他把上個月的收支大大方方亮給他們看,其實就算他不說,至少孫叔心裏應該也大概門清。林羽就按之前說好的,工資正常發,利潤的百分比都算清楚了,還特意給不明白的侯小紅從頭到尾算了一遍。算出來的錢有零有整,林羽也大方,都是直接給整數,多那塊八毛的,就讓人心裏高興不少。等發完錢,侯小紅喜氣洋洋地數了又數,才小心翼翼地放在貼身口袋裏。就連孫福祿都看起來眉開眼笑的,煙絲抽起來都比往日更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