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沒錯,他從頭到尾想要的就隻有康生,從來沒有她。他的答案很明確,她也早該知道。但為何,從他口中說出來,她仍感到心酸不已?


    她的如意算盤真打錯了嗎?他真的無法對她日久生情?他真感受不到一點她對他深藏多年的情思?


    一股熱氣衝上鼻梁,再竄上眼眶,她眼睛一熱,感覺有什麽就要掉下來。


    還記得新婚時,他還會揶揄她、戲耍她,怎麽直到現在非但沒有日久生情,還出現愈來愈多的爭執?相愛,真的沒有想像中容易嗎?


    她陳可航很糟糕嗎?入不了他的眼嗎?她陳可航對他而言,就隻是一樣有利用價值的工具嗎?


    轉過麵容,她嗬了口氣,等待眼眶的濕潤慢慢沉澱,她深深唿息,緩緩偏過有些慘白的臉蛋,揚睫看著他。“既然這樣,我會繼續留在康生,陪你把戲演完。”


    盯著麵前那張泛看愁思的小臉,他喉頭滾了滾,想說些什麽,偏又擠不出一個字來,他曈底跳動著複雜,若有所思地直瞅著她。


    他這樣強留她,錯了嗎?


    見他不說話,她輕歎了聲,很淡、很輕,仍是入了他的耳。他眉尖一動,眼神愈顯沉鬱。


    “沒事的話,我去換衣服了。”他麵色愈來愈難看,她不懂自己又是哪裏惹了他。她轉過身軀,步履沉沉。


    上了幾階,忽而想起什麽,她陡然止步,轉過身子看向他。“什麽時候,爸才會退休?”


    他眉一蹙,不明白她的用意。“你問這做什麽?”


    抿了抿唇,像在思慮最恰當的說詞,然後,她看著他,菱唇輕啟:“你不是想要康生院長的位置嗎?爸不退休,院長怎麽可能輪得到你?能不能請他……快點退休,把位置讓出來吧。”這是不孝的言論,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她感覺自己愛他的那份信念,正在逐漸消失。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他黑眸一眯。


    “我的價值之於你,不就是讓你成為院長嗎?等你接手康生了,我就能功成身退,不是嗎?”她帶了點無奈的語氣。“爸要是能快點把康生交給你,我們彼此都能早點獲得自由,不必再守著這段婚姻。”


    “你就這麽急著想要逃離我?想要撇開關係?”他黑眸再眯。


    “你難道就不想恢複單身,和曼麗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甚至是結婚嗎?”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過問。”他遲疑了會,才給她答案。不是因為考慮自己和曼麗的關係,他本來就沒想過要和曼麗結婚,他遲疑的原因竟是……他聽到恢複單身時,並沒有任何一點喜悅的感覺。他向來不都崇尚自由的嗎?他應該很期待迴到單身的生活的。


    “好,那是你的事,我不過問。”她垂下眼簾,輕道:“但能不能請你有機會時,催一下爸,請他快退休,他年紀也大了,該是享福的時候了。”她神情似帶了點絕望,像要放棄什麽似的,讓他心頭一緊。


    “不用你催,我也很想快點坐上那個位置。”見她點點頭,轉身就要上樓,也不知自己慌著什麽,他又喊住她:“陳可航,我告訴你,我和你現在還是夫妻,你身為人妻,該做的事請你要做好,最好別再讓我看見你一大清早才進家門;還有,別再想離職的事,我絕不會答應!”


    陳可航沒迴頭,隻是靜靜聽著,她輕應了聲,落寞地上了樓。


    反正,走到這裏,她已對她從小的愛戀,沒有期待了。


    才走進餐廳,他便聽見她咳嗽的聲音。


    濃眉一沉,想走過去廚房看看情況,她已端著兩碗冒看白煙的粥走過來。


    “起來了?可以吃了。”看見他,她淡聲說看,然後把一碗熱粥端到他麵前。


    黎礎淵看了她戴著口罩的麵容一眼,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她將筷子遞給他後,自己也坐下來,拿下口罩,她捧起飯碗,吹著熱粥。


    “感冒了?”他吃了口蔥花蛋,低低問。


    陳可航抬眸看了他一眼,語聲很輕。“沒有。”


    自從上迴兩人較激烈的爭執後,他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對她依舊冷淡,但他常迴來用餐,也時常用一雙耐人尋味的眼神看她。他是怕她又留宿在心心那裏,要被人知道了,他會很沒麵子,所以才這樣時常迴來用飯,順便監督她嗎?


    不是她小人之心,實在是他以往的所作所為,隻會令她這麽想。他對她沒有感情,不可能會喜歡和她同桌吃飯,但他最近確實常和她一道用餐,她隻能猜測他想掌握她的行蹤。


    “我聽見咳嗽的聲音,還有--”他看著她擱在一旁的口罩。“你不是戴了口罩?”


    “隻是一點點咳嗽而已。”喉嚨也有些發癢,但她不想訴他。


    “等等上班時,先去兒科讓林醫師看一下。”


    “不用隻是一點點症狀而已。”她倒了些肉鬆進碗裏,拌了拌。


    “小病不管,會成大病,你不會不知道吧?!”他注視著她的舉動。好幾次,都見她會拌了些肉鬆進粥裏,她喜歡這樣吃?


    “多喝水應該就會好。”她吹了吹還冒著白煙的熱粥。


    他沒說話,但她聽見罐頭的條瓜在他口中發出輕脆聲響。片刻,就聽見他用著平緩的聲調說著:“等等到康生時,我先幫你掛號。”


    她低著眼簾,設有迴應。


    這男人就是這樣霸道,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她若反駁,大概又是換來爭執。她已沒有心力再和他吵,反正等到他的目的達到了,她就該從這場婚姻中退場,眼前能做的,就是為彼此保留好印象。


    “心心那邊的工作還可以嗎?”最近,她變得比較沉靜了,似乎都是他開口,她才會說話。他知道,如果連他也不主動說些什麽,他們兩人之間隻會更疏遠,而他,並不想這樣。


    但,為什麽不想和她疏遠?


    一個人若對另一個人想要疏離的心開始感到惶恐,那一定是因為那個人對他很重要。所以,她對他很重要?她重要嗎?


    對了,她很重要,因為他的夢想還未達成。


    絕對是因為她想要辭職的事,讓他有了這種不要她疏遠他的想法。雖然他並不準許她離職,但她有那樣的念頭,就表示她不想待在康生。


    不想和丈夫同處一個工作環境,也對丈夫愈來愈冷淡,那是否代表這個妻子想要離開丈夫的心情?而他怎麽能讓她有離開的念頭?康生還不在他的掌握中,這不就是他之所以和她結婚的原因嗎?


    在他尚未擁有康生前,他絕對不能放棄這段婚姻,不能和她走到相對無言的地步……然而,真隻是因為要拿到院長一位,所以才如此擔心她會疏離他嗎?


    若純粹是為了利益,他先前為何那麽在乎她在外麵留宿?方才又怎麽會去擔心她是不是生病?


    他的心緒有些混亂,像陷在一團迷霧中。


    “還不錯。”她仍是低著眼簾,跟著含入一口粥。


    他不讓她辭掉康生的工作,但她又答應了心心,於是她隻能利用沒有排班的時間,去心心的工作室做練習和討論,試了幾組彩妝和幾個發型後,才決定了風格。


    為了他不讓她辭掉康生的工作,心心在私下氣得破口大罵,說他變態,說他不愛她又要掌控她的行蹤。


    不過還好的是,他隻是不讓她辭了康生的工作,但也沒反對她利用空閑時間去幫忙心心。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默許,總之,兩人像現在這樣相安無事就好。


    “發表會是什麽時候?”她有大略向他提過她要幫忙她好友的服裝發表會,偶爾會晚點到家。他想,隻要她不離開康生,不徹夜不歸,她還想做什麽,他也不反對了。


    “這個星期日。”她一麵說,一麵舉筷要夾起一片酥炸皮蛋,卻和他的筷子相觸。她一楞,收迴手,但下一秒,那片他們一起碰到的皮蛋,被他夾起,放進她碗裏。


    看看碗內那四分之一片的皮蛋,她有些走神。


    “在哪裏發表?”他又問。


    “嗯,在……”他的聲嗓讓她稍迴神。“在s百貨十樓。”仍是不大相信他會做出為女人夾菜的舉動,但碗裏那片酥炸皮蛋,偏又是證據。


    他吃了口豆瓣茄子,才低低道:“我會去看。”


    她聞言,明瑩眸子瞠得老大,一雙筷子掉下地也沒發現。


    他要去看?為什麽?他對女性服裝有興趣嗎?還是想起他方才夾了皮蛋給她的畫麵,他對她……不!她想什麽呢?他還有曼麗呢,怎麽可能對她存有什麽心思。再說,他平時待她也很淡然,或許就是因為他平時的態度太疏離,所以現在他有了這樣的舉動,才讓她不習慣吧。


    “拿著吧,這麽大一個人了,筷子還會拿不好?”見她筷子落地,他彎身拾起後,走進廚房換了雙幹淨的遞給她。


    “喚,謝……謝謝。”她的臉蛋不爭氣地紅了。


    在心底勸著自己不要再對他有所期待,怎麽他對她稍微好一點,她的心跳就不受控地加快了?


    “今天輪早班和晚班?”他神色平靜,像閑話家常般。


    “嗯。”連她輪什麽班他都知道?他去班表的嗎?為什麽要這樣做?


    “晚餐我迴來吃,再接你過去上晚班。”


    “你、你晚上有門診嗎?”不對啊,醫師的門診時間是固定的,她記得今天婦科的晚間門診,不是他。


    “沒有,我頭發長了,想去剪短,晚上沒門診,正好可以利用這時間去剪個頭發,那家發型工作室就在醫院對麵。”他極少像這樣對女人解釋什麽,但這些話,就這麽順口而出了。


    她看著他,竟有些無所適從了。這樣的他,雖不算熱絡,但依他的性子而言,已是很難能可貴了。


    見她用古怪的眼神瞧他,他似也不以為意。別說她覺得奇怪,他也發現到自己的不一樣,真要探究起來,也不是一時一刻就能理得清的。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上次爭執時,她那像是放棄什麽的表情,還有獨自一人上樓的落莫背影,都教他心底感到恐慌,他不願再見到她那種絕望的神色。


    “等等坐我的車嗎?”他放下碗筷,抽了張麵紙擦淨嘴巴。


    她想了想,搖頭。“不了,我上完早班後還要去心心的工作室,還有……”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確定他的神情未有太多波動後,才又接著說:“冰箱沒什麽菜了,你晚上不是要迴來吃?所以我得去黃昏市場一趟。”


    “嗯,那我先出門了。”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她隨即起身,跟在他身後。


    他在玄關換了鞋後,開了大門,才走出門口,便感覺一陣冷意襲麵,他倏然轉過身,看著她單薄的身子和底下裸露的兩條小腿。“外麵天冷,等等騎車多穿件衣服。”


    “好……”她倚在大門邊,垂著眼簾沒看他。她知道自己動了,原本堅定不再有期待的心,正騷動著。


    “進去吧,我走了。”他又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她低垂的視線落在前頭的那雙大腳上,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視線內,她仍沒有抬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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