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餓,你吃就好。”看了她一眼,他語聲淡淡,轉身要走。“我先到客廳等你。”


    “我今天不坐你的車了。”她說著,然後看見他停下了腳步。


    他偏過麵龐,濃眉一蹙。“為什麽不搭我的車?”


    “我今天下午沒班啊,搭你的車不方便,這樣中午我會沒交通工具迴來,所以我自己騎車過去就好。”她一麵說,一麵吃著包子,沒看他。


    “那你不能早點通知我,要讓我跑這一趟?”她那怡然自得的神情讓他有些惱火。他在曼麗那邊想著不知道地震有沒有影響到她,想不到她非但不在家,現在和他說話,還一副不覺得自己有錯的姿態?


    “我打過你的手機,你沒有接。”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後,又迅速低下眼簾,她的眼睛在發熱,欲哭的衝動,她知道那是難過的反應。


    他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兇她?!他也不想想昨夜地震時,他人在哪裏?她一個人躲在被窩害怕哭泣時,他摟著他的情婦吧?!她最後是逼不得已才打電話給心心,要心心來接她走。


    他如果不想愛她沒關係,但也犯不著用像審問犯人一樣的口氣。何況,她打過幾次電話的,是他自己不接,她何錯之有,他為什麽要用這種態度待她?!


    聞言,他眉一蹙,神情懷疑地從西褲口袋拿出手機。


    他輕推滑蓋,熒幕亮起,看見有六通未接來電,他按了鍵詢,未接的六通來自同一個他不認識的手機號碼,他眉心間的折痕深了深,恍然想起自己並沒有她的手機號碼。


    “0934-xxxxx,這是你的號碼?”他不接不認識的號碼,當這個號碼在來電顯示中出現時,他不在意地讓手機響看,沒去理會。


    她點頭,淡應了聲表示迴答。


    他麵色有些難看。“我不知道這是你的號碼。”所以沒接。


    “嗯。”她應了聲,仍舊垂眼看著報紙。


    “確定不坐我的車?”他再問一次。


    她搖頭,抬臉淡笑著看他。“我騎車。”


    他黑眸一眯,瞪著她的笑靨。片刻,他語聲沉了沉。“你高興就好!”隨即像風似的轉身離去。


    她帶笑的麵容在他轉身踏出餐廳那一刻,瞬間消逝,那雙明瑩的眸子慢慢有了水氣。


    不愉快了,他們已經開始不愉快了,都尚未享受到婚姻的甜蜜,他們已經先不愉快了,那麽,她還能不能對這段婚姻存有希冀?


    她很愛他,可是,她的愛情沒有堅強到可以讓她不受傷。正因為愛,深深地愛著他,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對她來說就顯得更重要了。他一個責難的眼神,一個稍冷的語調,都會讓她難受不已。


    可是,她不敢表現出來,也不敢說出來。她怕他知道她在乎他,她怕他會因此而誤會她想要掌控他,於是她隻能,像現在這樣,沉默的,愛著他。


    然而,她卻越發覺得,不管是想要愛一個人,或是想要和一個人相愛,原來真的不是那麽容易……


    “你看你看,他根本沒有把你放在心上,地震得這麽大,他也不會打通電話問問你有沒有事?”


    “你不要幫他說話啦,什麽叫他不知道?噢,拜托,剛剛新閬報導震度有六點三級耶,是六點三不是三點六級耶,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睡死了哦?”


    “就算他不打給你好了,連你打給他,他也不接,這不就表示這男人很無情了嗎?都還沒當上院長,就已經這麽無情,要真讓他拿到院長的位置,他不就馬上翻臉不認人?”


    “可航,你不要再這樣迷戀他了啦,他根本就不愛你。以前就不愛你,結了婚也不愛你,所以你更別指望他得到他想要的之後,還會愛你!”


    “什麽日久生情在別人身上也許會發生,但在黎礎淵身上根本不可能!”


    “你自己明明比誰都清楚,這場婚姻對他來說,不過是個跳板,是個可以讓他得到地位的工具,你怎麽還這麽盲目,相信他會給你愛情?!”


    “可航,要對自己好一點。你想想看你為他付出了多少,但他給了你什麽?你覺得這樣值得嗎?你要一輩子過這樣的生活?”


    “可航,我明明記得你跟我說過,你的興趣在美發設計,你怎麽不考慮迴去做這個工作?”


    “你因為他念醫學係,就勉強自己去念護理係。好,現在真讓你跟在他身邊做事了,那又如何?他會感激你嗎?”


    “人要為自己而活,不要為了別人而活。想想你爸和你媽,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每個晚上都等不到老公迴家,他們會多為你擔心啊?紙終究包不住火,有一天,你和黎礎淵的情況一定會被大家知道的。”


    “這樣吧,可航,我兩個月後有一場發表會,模特兒的發型設計就交給你負責如何?你來試試看,也許你會因此找到自己的生活目標,而不是汲汲營營於一份愛呀!你何必為了那種男人,連自己的興趣都要放棄呢?那個冷靜沉穩,做事有條理的陳可航跑去哪了?”


    可航、可航、可航……昨夜與心心促膝長談,她不斷喊著自己的名字,語重心長的。


    因為一個地震、一場停電,她麻煩了好友;因為嫁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她讓好友為她如此擔憂。她是不是該認真思考接下來的生活了?


    抬眼看著對麵號誌燈號的秒數顯示,她跟著前頭的騎士,重新催動了油門。


    她一直都不願成為別人的負擔,所以能不倚賴誰,就不倚賴誰,能靠自己,就靠自己。但現在為了黎礎淵,她已讓自己的死黨如此擔心,她難道還要等著見父母為她煩惱嗎?


    她不能再這樣傻傻等著他來愛她,她不能再被他影響自己的人生,她應該把生活重心轉移。


    對,就如心心所說的,她可以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想做的事,不能一直等待著他來愛她。


    加入心心的設計團隊嗎?好像也挺不賴的,人生總要多方嚐試,也許她會在這過程中,找到什麽樂趣,或是成就感。


    打了方向燈,陳可航把機車騎上醫院外的騎樓,停妥機車後,拿下安全帽,她甩了用頭,那頭俏麗短發舞動出彎弧,活力十足的。


    她看著後照鏡中的自己,片刻,像做出什麽決定似的,她對自己笑了笑,充滿信心的小聲道:“陳可航,加油。”


    然後她拿著包包,精神抖擻地踏進康生大門。


    她覺得,黎礎淵好像在整她?


    是他心情不好,所以才處處找碴?還是她早上不搭他的車,他白跑了一趟,所以不管她做什麽都不對?


    明明已經中午,門診休診了,出去吃飯的出去了,叫便當的也都聚在一起吃便當了,他還獨獨要留下她,叫她整理那些病曆。


    早上她輪到問診處去工作,她不管在病曆上寫了什麽,沒多久,跟他診的同事就會拿著病曆出來,說她寫的症狀和黎醫師看診的症狀不一樣。


    不一樣?怎麽可能不一樣?明明是患者對她說了什麽症狀,她便詳細列在病曆上,哪裏不一樣了?


    像手中這份,她記得患者說要改吃藥,他卻說紀錄少一樣外用藥膏。她記得很清楚,患者沒說要使用藥膏的……


    “還有這份,你寫了什麽?字這麽潦草,你以為我看得懂?”她還在想著,他就出現她身後,把另一份病曆丟在她麵前。


    “至於這個,你有沒有看仔細?她距離上次的抹片檢,已經隔了一年三個月了,為什麽設有要她填資料,順便在今天也做個檢?”黎礎淵又丟了一份病曆在她麵前。


    她瞪著那份病曆。是這樣子做事的嗎?如果她開口建議該做檢查,但病人不願意,她能強迫人家一定得做嗎?她記得她問過患者,但患者說下次再做的。


    看著麵前那幾本攤開的病曆,她沉沉吐息,然後拿起修正液和筆,將資料略作調整,以順他的意。


    以前在醫院實習時,就曾聽學姊說過護士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病人找你抱怨、家屬不高興就兇你、連醫生也沒事就吼你,但名聲和金錢地位都是醫生的……


    想想果真是如此,那麽,她稍早前的決定是沒錯的。


    她自認不是什麽有愛心的人,什麽濟世救人這種想法她從沒有過,念護理、考護理師,不過是為了和他匹配,不過是期待有一天能待在他身邊幫忙。然而,她現在真在他身邊了,卻感受不到快樂,那麽,她又何必勉強自己繼續這份工作?


    他聽見了她那輕淺的歎息,像是無奈。


    是,他知道有的病人不一定願意做檢,他知道她的字很清楚,他知道開不開藥膏根本與她無關,是他自己無聊,居然這樣刁難她。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態,也許是希望能勾出她更大的反應,和他反駁也好,和他吵幾聲也好,就是別用那種無所謂他怎麽對她的態度來麵對他。


    小時候的自己,受盡嘲笑,別人笑他是雜種、是私生子,所以他一被收養,就下定決心要讓大家對他刮目相看。


    他認真讀書,是人人稱讚的模範生;他長相俊美,是女人急著親近的最佳長期飯票;他是醫生,是很多家屬病患尊重的對象。他要的就是這種安全感,那會讓他覺得很踏實,一種什麽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成就感。然而,為何這個女人像是不在乎他似的?


    “黎醫師,已經都改好了。”陳可航起身,將依他指示修正後的病曆交到他手中。


    他接過,翻了翻病曆,心思卻不在上頭。片刻,他合上病曆,抬眸看著麵前那正等看他指示的女人。“晚上有班嗎?”他平聲問著,表情一貫高傲,看不出其中蘊藏的心思。


    陳可航楞了下,多看了他一眼。“沒有,今天就隻有早班。”


    他看著她,不說話,良久,久到她差點開口說她想先下班時,他總算掀動那張性感薄唇。“我晚上值班。”


    她瞪大了那雙明瑩的瞳眸,眼底滿是驚訝。


    在康生這家醫院,婦產科醫師要輪值夜班,這她知道,但教她意外的是--他這是在向她報告他的行蹤嗎?為什麽?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嘴也張得大大的,好半晌,她才開口:“我明天,一樣隻有早班,我一樣自己騎車上班,你明天早上不用趕著迴家接我。”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向她報告他的行蹤,她隻好禮尚往來。


    黎礎淵聞言,一雙濃眉向下壓沉,他語聲沉冷:“我明天早上要不要迴家,那是我的事。”說完,他陰沉著麵龐,轉身走進診間。


    陳可航愕然他的態度,感覺他又生氣了,她卻無從得知他的想法。若是愛他要這麽無所適從,要時時去臆測他的捉摸不定,其實也很累。


    她輕嗬口氣,彎身收拾自己的物品,然後拿了皮包打算離開。離去前,想起什麽,她又匆匆坐下,撕了張便條紙,迅速寫下幾行字,然後在抽屜裏找出信封,將紙條塞進信封後,走到掛號櫃台,她拜托一位同事把信封交給黎礎淵後,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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