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露也好奇地湊過來,「仙師,您這是?」


    「寫信給上頭。」他擱下筆,低首吹了吹紙張,「不是要我實現你們的願望嗎?」


    上頭?


    路翔抬首看天,而路露則滿心不解地咀嚼著他的話。


    「答應你的事,我自會辦到,隻是……」顧醒將手中的紙張朝上一揚,飄浮在空中的紙張隨即遭一叢紫焰給吞噬。


    「隻是?」


    「我懶。」


    他該不會是想甩手不幹吧?


    顧醒期待地望著湛藍的天際,「所以我決定,找個欠債的打手下來幫忙。」


    打手?


    【第三章】


    數日過去,顧醒所等待的打手尚未到來,路翔倒是先等到了個預料中的麻煩。


    新皇即位巳有數年,卻後位虛懸、後宮空虛,按製新皇應盡早采選秀女,年內完成大婚。


    素來空蕩蕩,即使上朝時分也隻有小貓兩三隻的朝殿上,這日清晨,難得齊聚了路國的文武百官,十幾二十年都沒上過朝的老大官員們,雖是一個比一個姍姍來遲,卻好歹也站滿了列位,雖在底下交頭接耳喁喁私話,但到底還是給坐在上頭的路翔保留了些許顏麵。


    此時位在龍椅後方的竹簾後,難得起了個大早被再萊扛來此處的顧醒,正聽著朝上大臣們的進諫。而再萊因起得太早,在顧醒身旁沒坐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他便將她的小腦袋擺在他的腿上讓她睡個迴籠覺,大掌一下又一下溫柔地撫著她的發。


    「退朝——」


    當初升的朝陽照進朝殿之內,司禮太監拉長了高吭尖銳的細嗓時,再萊有些迷糊地揉著眼。


    「天亮了?」


    顧醒扶起她,「嗯,咱們迴去。」


    「喔……」再萊攜著滿臉的睡意往朝殿後頭的小門處走,走沒幾步,發現顧醒沒跟上來,於是下意識地,她又迴去拉著他的手,拖著行動總是慢吞吞的他一道走。


    低首看著他倆牢牢交握的雙手,顧醒的心頭軟唿唿得跟團棉花似的,他不禁心滿意足地對著她的背影微笑。


    然而路翔可笑不出來。


    被路露拖去淬月宮的路翔眼下正火冒三丈,抬腳踹翻了小桌上那迭髙如小山的秀女給像。


    「那班無恥的老匹夫……」他一想到那些人個個都一副髙傲施舍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出來,「什麽東西都想往朕的宮裏塞,當朕是收破爛的?」什麽他們是先帝時期的股肱大臣,還打小看他長大的,所以定會代先帝為他操辦好他的終身大事,以不負先帝在天之靈?天知道他們打算送進宮來的都是哪些阿狗阿貓?路露倒是不意外那些大臣會有這手段。


    「仙師說的沒錯,他們急了。」隻怕到時送進宮來的,除了各方勢力的臥底外,就是探子和殺手了,又或者,那些老臣真想讓宗教與皇權勾塔上,好在日後挾著後威將宗教引人宮廷,誕下太子後,再正大光明的讓那些不入流的宗教成為國教。


    「瞧瞧他們的嘴臉,在他們眼中還有朕這一國之君嗎?」


    「怕是早就沒有了吧……」路露的歎息聲中帶著難以啟齒的難堪,「依靠宗教斂財多年後,如今他們可是有財有勢又有權,今日皇弟你答應了也好不答應也罷,日後他們終究還是會把那些女人都給塞進宮來。」


    路翔頹然地坐在椅上,「那咱們該怎麽辦?」


    「仙師——」路露轉身就想找某位大仙求救,「咦,仙師人呢?」不是跟他們一塊兒下朝的嗎?


    陪著再萊在陽光下懶洋洋走著的顧醒,走沒多久,就被心急的再萊給穩穩地扛上了肩頭。


    「慢、慢點……」他掛在她的肩後低嚷,「小萊……」


    可惜再萊沒聽到他小聲的抗議,一路快跑至淬月宮,這才讓被顛得五眩六腑都挪了位的他下地,而一下地,顧醒便眼疾手快地抱過離他最近的花瓶,哇的一聲便低首朝瓶口狂吐。


    「……仙師他怎了?」從沒見過他這麽淒慘的某三人呐呐的。


    再茉張大了一雙無辜的眼,茫然地對他們搖首,也不知這是怎麽迴事。


    吐了好一陣終於緩過氣來後,顧醒蒼白著臉,兩手抱著花瓶有氣無力地道。


    「暈路」


    「暈路?」聽過暈車暈船,他們就是沒聽過走也可以暈?


    「小萊跑得太快了……」他把話說了一半,在一股子酸意又從胃部冒上來時,忙轉過身繼續吐。


    「……」


    知道做錯事的再萊哭喪著臉,「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們知道。」眾人感慨萬分地拍拍她的肩。


    「他實在是太慢了……」


    「我們也知道。」能對隻龜要求什麽呢?習慣就好。


    再萊走上前,伸出一手幫好不狼狽的顧醒扶穩花瓶,另一手則不安地拉著他的衣袖,當顧醒吐到沒得吐時,一轉過頭,就見再萊的眼眶裏都是亂轉的淚花,鼻頭也紅通通的,咬著唇瓣一副自責不巳的可憐樣。


    「小萊別哭。」顧醒揚手命宮人來取走花瓶,再拉著她一塊兒坐到一旁去休息,「我沒事,歇會就行……」


    「……真的?」她眨眨眼,一顆淚珠直墜在她的裙擺上。


    「真的。」不是他的腸胃太脆弱,而是他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也從沒倒頭栽地被人扛著跑還顛上顛下過。


    等到顧醒將再萊哄過一陣,而他的身子也舒服了些後,愁眉不展的路翔沮喪地問。


    「仙師,早朝的情形您也都聽到了,您說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顧醒喝下一盞初晨的露水潤潤喉,再朝他們三人招手示意在他麵前坐下。


    「因路國國人迷信不事生產,所以你們原本是打算一請國內所有使人迷信的宗教,將百姓導迴正途是不?」很簡單很直白的想注。


    「是。」三人整齊劃一地頷首。


    他揚起一指搖了搖,「整頓自然是要整頓的,但卻不可教這些亂七八槽的宗教全都消失,該留下的還是得留著。」


    「為何?」那他們還把他許出來幹嘛?


    「我問你,路國自古至今,國力如何?」老早就看出路國根本問題的顧醒慢條斯理的問。


    路翔想也不想地接口, 「疲弱不振。」


    「路國位居大陸中樞,按理鄰邊諸國應不可能放過,何以路國至今仍安然尚存?何以都無他國入侵?」


    「因為……沒人想要路國這顆燙手山芋自找麻煩?」路翔喃喃說著,隨之在明白過來後身軀大大一震。


    「一個既弱又亂,還早晚都會自取滅亡的路國,列強們自是不放在眼底,但若是個不再有宗教為禍,一心奮發向上的路國呢?諸國又不是傻子。」他們要想整頓完國內內亂之後,緊接著再忙外患侵略的話,那就把宗教都除了吧,保證很快就能滅國。


    恍然大悟的三人震驚地看著彼此,從沒想過路國至今能夠偏安一喁的原因是什麽。


    顧醒一錘定論,「所以說,宗教不能除。」


    路翔直皺著眉,「可如此一來,百姓們若是再迷信下去——」


    「就讓他們繼續迷下去吧。」顧醒打斷他的話,「隻不過,該怎麽迷,得教教他們規矩。」


    「規矩?」


    「要知道,打破迷信這一說,其實是不可能達成的,因這世上迷信存在的原因,就是世人有所求。」在天上替無數神仙辦過差的他,早模清楚了這些下界的凡人,「而這所求,就在永不知足的人心,哪怕你是帝王還是神仙,你都不能阻止百姓心中有欲。」


    「那該怎麽辦?」


    他徐徐點亮一盞明燈,「很簡單,改變宗教信仰的方式。」


    「怎麽改?」


    「宗教歲貢。」


    這世上的宗教之所以遍地都是,那是因為,宗教不但可使那些宗教的領頭人地位高人一等,它還可斂財,隻要有迷信無知又短見的百姓,他們便可柞出百姓的血肉來塞 滿銀袋。長久以往下來,信徒們對宗教進貢巳成了常態,若無百姓的奉獻,宗教何以屹立不搖?


    但路國的問題就出在,百姓們忙著迷信都沒空去工作了,舉國上下無所事事,一人比一人窮,一教比一教虛,加之迷信多年,全國欲振乏力,毫無希望之際,就隻能更墮落地迷信下去以麻痹心靈,沒一人想睜開眼清醒地看看人世間殘酷的現實。


    倘若,今後他們信個教,所信的神仙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要進貢金銀,不然你就是不誠呢?


    「歲貢?」路露也不是沒想過這個法子,「仙師的意思是課稅?」


    「不。」顧醒遠遠比他們所想的還要陰險,「宗教總要祭神吧?往後每年各宗教上供給天上諸神之事,將不再由各教各自籌辦,而是全都統一由皇帝代辦,各宗教則必須渤納金銀予皇帝上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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