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師,你在這等著,我去去就迴。」一安頓好他,她便急著要去擺平藏在宮外暗處的威脅。


    「好……」剛剛丟光臉麵的某位天上仙,突然發現他也很需要冷靜一下。


    當再萊將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幾乎是同時,外頭即響起了一陣尖銳的慘叫聲,而坐在屋內的顧醒在冷靜過後,又即恢複了以往的作風,悠然自得地一手拈著蘭花花瓣,絲毫不擔心在外頭的再萊的安危,心情不錯地將花瓣送進口中。


    在外頭耗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的再萊,於宮中掌燈的時分迴到延慶宮時,不但深深皺著眉頭,她的聲音裏也充滿了苦惱。


    「皇上說天牢不夠關……」她哪知道這座皇宮中的刺客會那麽多?


    「不必關了。」顧醒早知埋伏在宮內的各大派刺客與暗探為數眾多,「反正關得了他們的身子也關不了他們的心,關了他們還得浪費宮中米糧。」


    「砍了?」三師兄說過,唯有死人才懂得安分不會添亂子。


    他輕輕搖首,「罪不致死。」


    關不下又不能斬草除根﹖再萊的眉心因此而糾結得都快連成一直線,半晌,她又搖頭晃腦地走出門去,緊接著外頭便又再響起與下午類似的慘叫聲。


    當她再次踏進房內時,這迴她的麵上就不再是愁雲滿布,反倒是開心地咧笑著嘴。


    她爽快地拍著兩手,「好了。」


    生性本就懶的顧醒也沒費功夫走出去瞧瞧,隻是好整以暇地問。


    「你做了什麽?」


    「暫時廢了他們的氣海,沒我同意前,他們都不能再使上力氣也不能作怪。」


    她洋洋得意地向他邀功,不一會兒像是發現這麽做似乎是太自作主張了,於是怯怯地看向他,「我、我四師姊教我的……」


    顧醒拉開她緊張交提著的兩手,並在上頭拍了拍。


    「做得很好。」他看著她的眼眸出聲嘉許,就像以往她師門的人對她所做的一樣。


    「真的?」她的心情馬上就雨過天晴,很容易就滿足的她,還朝他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嗯。」他靜靜地看著她,眼底似是抹上了一份多年前的迴憶,卻又看不真切。


    「這個給你載著。」再萊興衝衝地在他的手腕上係了個銀色的手環,環身內鎘嵌了數顆做工精美的銀色小鈴,「隻要你用力搖鈴,不管在哪兒,我都能聽見的。」


    白晰的指尖撫過他手腕間的皮朕,顧醒微眛著眼,感受著她指尖的繭子在他皮膚上滑動時,所帶來的微微粗礦感。這讓他的目光不禁緊緊追隨著她修長的指尖,而後如遭誘惑似的,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這隻以往隻能瞧見,卻怎麽也沒法觸及的素手。


    他輕撫著這隻手的每一處,掌心中每一道淺淺的紋路,指尖一個個練武練出來的武繭,如花瓣般淡粉光澤的指甲,纖長又帶點涼意的長指……


    原來這就是觸碰她的感覺。


    以往一直想象著、期待著的,這一刻在被此體溫的交織間,如同一幅被上了色的彩畫,如同有了生命般逐漸鮮話明亮了起來。透過她的掌心,他敏感的五感能切切實實地體味到,她身子裏血液奔流的聲音、心房跳動的節奏、淺淺的唿息……她不再隻是雲端下方一場遙遠的夢,也不是鴻雁踏過水麵上殘留的圏圏漣漪,她就近在他的麵前。


    自遭逢魂紙束縛,罔顧他的意願被迫重生於人間後,顧醒頭一迴覺得,命運的此岸與彼岸,原來,就近在咫尺之間。


    漫過心坎幾乎令他窒息的感動,令他狼狽不已,他幾乎是顫顫地啜飲著,由命運釀成的美酒一路迤邐過彎角的痕跡,反複品味,再三淺嚐重吮……


    見他似正專心在研究什麽,再萊也沒出聲打擾,隻是乖乖地任由他握著她的手不時揉搓翻看,直至她的腹中響起一陣壯烈的饑鳴。


    「咕嚕——」


    再萊滿麵通紅地抽迴手,抱著自個兒響聲連天的肚皮,羞窘得快將臉蛋埋至胸前。顧醒見了隻是輕聲笑著,然後示意她跟著宮人去用膳洗漱。


    待到暮色湖濃漸深的時分,平常總是早早上床就寢的顧醒這才終於發現了個問題。


    「再萊。」


    「嗯?」


    「你要睡這?」他靜站在一旁,看她正忙碌地在他的床榀下鋪被置枕,儼然一副要在他身邊打地鋪的架勢。


    「二師兄說過,要寸步不離的保護你。」在二師兄要她背的職業守則裏就有這一條。


    顧醒並沒有當下就嚴辭拒絕她,反而拐了個彎問。


    「你叫再萊,那麽日後我喚你為小萊可好?」


    生性隨和的她大大地點了個頭,「好啊。」


    「小萊別睡這,男女七歲不同席,這點規矩還是要有的,知道嗎?」他隨即拉近兩人的關係距離,動作順暢地將她自地上拉起後,兩手握著她的肩以長輩的口吻細細對她說明。


    她嚴正表明立場,「我是保鏢。」


    「但也是個姑娘。」他還是不同意,撈起她軟綿綿的枕頭塞進她的懷裏。


    是個姑娘又怎了 ?怎麽和二師兄說的不一樣?


    兩手抱著枕頭的再萊還以為自個兒做錯了什麽,當下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對他眨著眼。


    「這是為了你好。」顧醒沒得商量地扳過她的肩頭,「乖,去偏房睡吧。」


    望著他堅持的眼眸,再萊抿著嘴不發一語,聽話地抱著自個兒的枕頭緩緩踱出他的寢室。


    當顧醒因肚子有些空,於夜半醒來打算起身吃朵蘭花充充饑時,一掀開身上的錦被坐起,在他的眼角餘光中,即閃現某團縮在他床邊底下的東西,這讓他的動作頓了頓。


    探出身子看向下方,就見原本被他趕出寢室的再萊,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摸迴他的床邊,此刻正盡忠職守地躺在地鋪上睡得好不香甜。


    他淡淡歎口氣,不料睡得迷迷糊糊的再萊隨即察覺到他的動靜,她張開眼,警戒性地將他査看過一迴,見他安然無恙沒發生什麽事後,猶帯睡意的她,傻乎乎地對他漾出一笑,然後閉上雙眼,沒一會兒工夫就又啼哩唿嚕地睡過去。


    顧醒不語地看著她恬靜的睡顏,許久後,他悄聲拉過身後的錦被動作輕柔的替她蓋上。


    是個認真的好孩子。


    從小到大,她就一直都是這樣,變都沒變。


    「熱了。」顧醒閉著眼,出聲提醒一旁的再萊。


    「喔。」再萊伸出手將他翻了個身。


    「有點歪。」


    她聞言即再幫他把身子在椅上挪正一點。


    早春的朝陽,將和暖的陽光灑落在禦花園內曬日的顧醒身上,再萊一邊關照著他曬日的情形,也微微眯著眼享受這份暖融融的氛圍,全然無視於遠處殿廊底下其三張扭曲的臉。


    赤水揉著僵住的臉頰,極力想把表情調迴正常狀態,可卻怎麽也沒法阻止自己的雙眼,停在園中那副令人覺得眼眶刺痛的景象上。


    懶到這種程度……他還能再懶一點嗎?能嗎?


    往常那位本就巳經懶得要人命的仙師大人,在有了再萊這名全能保鏢的照顧後,非但沒被導至正途,倒是發懶的行徑俞來俞令人發指了,而那個一心隻想保護好仙師的軟妹子,則是讓人無力得頭疼。顧醒一個指令她就一個動作,全然不懷疑也不反駁,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皆深信不疑外,還兢兢業業地執行著。


    路露抽著嘴角,「我怎麽瞧都覺得那是在煎魚?」


    「是曬不是煎。」路翔早就習慣仙師大人每日必做的功課——曬太陽。


    「有差?」


    「……」是沒什麽分別。


    冷眼看著顧醒躺在貴妃椅上優閑地曬日,自認已盡力滿足顧醒所有要求的路露再也忍不住了。


    打從那日把再萊給了顧醒後,這陣子也沒見他動手做過什麽,也沒聽他開開仙口對他們指點一下路國的局勢到底該怎麽收拾,他就隻是一如以往,悠悠哉哉度日、細嚼慢咽地品花、懶懶地曬日﹑摸摸軟妹子的小手、繼續一日裏他可以睡上六個時辰的慵懶生話……


    身負解決宗教問題重任的他是不急,可他們急啊!


    她陰沉地址過路翔的衣領,「皇弟,仙師不是說好要實現你的心願嗎?怎麽軟妹子都給他了,他還成天閑著啥事都不做?」


    「呃……」他又沒有什麽神通,他也沒法理解那隻龜呀,他這魂主巳經當得夠惆悵了好不好?


    路露也不再指望他,一把推開他怒氣衝衝地踏進園內,遮去了顧醒所曬的日光後,開門見山的問。


    「仙師,您到底什麽時候才要解決我國的問題?」她不似路翔那般好說話,也沒那個閑心繼續養著他這隻閑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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