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會沒聽見嗎?世子爺耳力好著呢,像沒聽見那就是默許了。侍女很有經驗,趕緊麻利的給豐王妃小斟了一盞,迴到後麵裝不存在。


    豐恆坐在豐王妃下手,豐王妃的另一邊安排的是小表弟楊千嶽的位置,說起來他也是兩江總督的獨子,在縣城中除了豐王妃和世子,就數他地位最尊貴。


    但是小表弟自個兒把椅子搬到了豐恆下手,自從他吃了一次豐王妃做的羹湯拉了三天肚子以後,每每跟這位小姨媽坐近一些,他都有種莫名恐懼。


    於是三人的座位一溜兒往左偏了過去。搬椅子搬出一身汗的小表弟,終於在金童玉女到校場的時候,成功坐下了,可把他累的。


    小表弟一咕咚準備喝水,眼睛卻被前方從抬轎上下來的金童玉女吸引了過去。這兩人皆是一身白衣,廣袖捶地,身姿飄逸,眉心點了一枚紅珍,眉目莊嚴的往台樓走去,活脫脫一幅仙風美景。


    陳子鶴和付佳兒登上抬轎與觀音像一通巡城之前,都經過了淨手熏香。


    雖然不需要露麵,但在屏風後唱《慈悲咒》的舒媛,亦在薑院長的陪同下完成了同樣的程序。


    「您可不能跟我奶奶說是我唱的呀!」上台樓前,舒媛跟老院長強調。


    薑院長對她做了個對天發誓的手勢,對於舒老夫人那個老姐姐,薑院長一直有點兒怕怕的。


    再者,觀音會上的玉女其實有兩個,這在過去從未發生過,雖然他本人不信怪力亂神之事,但保不準別人有什麽想法。薑院長很理智的沒把事公布出去,因此這件事,除了做金童玉女的三個孩子,也就是聽他說了選人結果的豐王世子知道。


    貴賓座上,小表弟看著陳子鶴和付佳兒站上高高的台樓,迎風高歌。小表弟心裏嘀咕著那件事,那件事啊,表哥說晚上才可以說。他硬生生憋了半天,還是湊近豐恆,往台上指:「表哥,那個金童就是賄賂詹先生的人,是本地做銀樓生意的陳家的二少爺,陳子鶴。」


    豐恆:「我知道。」


    小表弟:「表哥你剛剛那是什麽表情,我有點怕怕。」


    豐恆沒應,反問他:「你對他有意見?」


    「沒有!沒有!」小表弟頭搖的像撥浪鼓。


    以為豐恆會發表點看法,或者問點啥的,結果等了半天,豐恆啥也沒說。


    小表弟隻好自己湊上去補充心聲:「我就是覺得他做這些小動作,配不上付姑娘。我都想把這些告訴付姑娘,可又覺得她聽了會傷心。」


    豐恆沒有看台上的人,他的目光定在某個點上,像是在看遠處,又像是在專注的聽著歌聲。


    小表弟略略失望,果然自己吐露這些苦惱,表哥也不會理會。


    豐恆卻開口:「她並不會傷心,她隻會看到他為她付出的一麵,而忽略他人品上的缺陷。」


    小表弟:「表哥你分析好深奧好有道理的樣子。」


    他像是聽懂了,又好像完全沒懂,愣愣的看看自己,又看看台上那兩人。距離那麽遠,其實是看不清台上人表情的,但他卻能感覺出那不時對望的眼睛裏有絲絲的情意。


    旁觀一切的眾暗衛:這是多麽複雜的多角戀啊。


    世子爺喜歡舒姑娘,舒姑娘又喜歡陳二少,陳二少和表少爺喜歡的付小姐彼此喜歡。


    幾個單身漢子唏噓著,暗十捅了捅暗九:「這個情況真是娘希匹,發現是這姓陳的那天晚上我和表少爺都在場。」


    暗九是個悶葫蘆,暗十也習慣了跟他講話跟空氣沒兩樣。


    結果這次,暗九接話了。


    暗九說:「舒姑娘的眼光不會那麽差。」


    暗十:「……」


    暗九又說:「我們世子爺也不會看不出。」


    暗十心想:娘希匹了,今天暗九跟我說的字比上個月的都多!


    付佳兒立在高高的台樓上,身邊立著陳子鶴,高處的風大,夏日的陽光也烈,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日是觀音生辰的緣故,一點兒也不覺得熱也不覺得辛苦。她不時與陳子鶴互望,兩人像排練時一樣,踩著點交換位置。相比金童的動作,玉女的動作要多的多,帶著舞蹈的美感和節拍,一曲《慈悲咒》進入尾聲時,她做出一個大幅度的持續旋身。


    翩翩白裙迎風而舞,將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這個點上。


    一曲停歇,緊接著,唱第二次《慈悲咒》。


    今日一共要連唱三次。


    付佳兒心想其實有兩個玉女也好,以她的氣息根本不可能在旋身的同時唱出如此悠揚的音調而不帶顫音和喘息,幸好有舒媛……


    付佳兒喘著氣,不著痕跡的調整身體和動作,眼睛望到樓下貴賓席上那道玄色挺拔的身影。


    ——豐王世子。


    那人身上的氣勢太強,一看到他,她就好像被人用弓箭指著,渾身上下都一陣發毛和不安。付佳兒趕忙把目光轉開,腳下一個滑步,與陳子鶴錯身而過,往她的下個站位轉過去。


    忽然——腳下一滑。


    事情發生的太快,付佳兒就感到天旋地轉,整個人重重的摔了出去,等反應過來,她已經撞在屏風上。那屏風是雞翅木雕刻,又沉又重,竟然也沒承受住她這一撞,直接往後倒下去。


    好半天,付佳兒才感覺到自己被陳子鶴扶起來。


    「佳兒,你怎麽樣?」


    渾身上下哪裏都疼,她難受的眼淚含在眼睛裏,想說最疼的是腳踝,又忽然想起來少了什麽,嚇得她幾乎要跳起來:「舒媛!舒媛還在屏風後麵!」


    雞翅木屏風後麵隻有很小一格空隙可以容身,再往後就是欄杆,欄杆後麵就是樓梯,而此刻整個屏風倒下,欄杆的位置被壓塌了一半。


    玉女摔倒了,歌聲戛然而止,百姓們看見台樓上所發生的事,都驚在原處。


    有史以來,觀音會上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是不是老天預示著有什麽災難將要降臨——伴隨震驚的是恐懼在瞬間、俏聲、無限的擴散。


    同樣震驚的還有豐王妃,出事的時候,她剛含了半口葡萄酒,一時都不知道是咽下去還是不咽下去,身邊一陣風,是豐恆衝了出去。


    台樓雖為觀音會所用,卻是臨時搭建,除了高巍,跟雄壯宏偉半點搭不上關係,更別提結實。樓內旋轉的樓梯,狹窄而多折,像沒有盡頭一樣,又好像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盡頭,因為聽見她的聲音。


    有人在問:「舒媛,舒媛你有沒有事?」


    她說:「還……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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