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皇子,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叢邈也曾和尋常孩子那般喜歡笑鬧,但是,當他看到因為自己闖禍,被罰的卻是身邊伺候自己的那些人的時候,他疑惑了。叢邈想找母妃去問問,為什麽受罰的不是自己,而是伺候自己的人的時候,卻被母妃半哄半騙著“趕”了出來。比起叢裕這個皇兄,叢邈既不年長,又不聰慧,所以他的母妃覺得,在爭皇位這件事上,叢裕比叢邈更加有優勢。


    “本王的童年,雖然不比皇兄那般充實,但也不缺吃穿。”叢邈麵上的表情如一潭死水,盡管這是他第一次和一個陌生人提起自己的童年,但卻不願讓埋葬在心底的悲涼傳遞給汪蘊寧,那樣痛苦黑暗的感覺,他一個人感受就足夠了。


    “可是,你缺少母妃對你的關心,對嗎?”汪蘊寧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家中隻有爹爹一個人做些小買賣,卻上有老下有小都要養活。家中多半吃的都是玉米麵的窩頭,偶爾能吃上一頓白麵的餃子,已經讓她很高興了。至於有肉的餃子,隻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一頓。


    但即便如此,爹爹每次出遠門時,或是給她帶一個麵人兒,或是給她帶一朵絨花,總有許多小驚喜。而娘在家中,把半舊的衣服洗的幹幹淨淨,破了的地方還會繡上一朵小花。穿著這樣的衣裳出去個小夥伴兒們玩兒的時候,汪蘊寧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相比叢邈,他的一日的吃穿用度,隻怕比汪蘊寧一家一月甚至一年用的銀錢還要多,但她看的出,叢邈並不快樂。


    “嗬,沒想到,說出這句話的竟然是你。”叢邈覺得有些意外,因為從小到大,身邊每一個伺候他的人,都會極力的誇讚他的母妃對他如何如何好,就連父皇也覺得,母妃是個極稱職的母親,但隻有叢邈明白個中滋味,卻無人可說罷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人人都說皇宮裏好,天下最好的東西,都送去了皇宮。可是我覺得,皇宮還不如我家!”汪蘊寧和叢邈說的話多了,也覺得他沒有那麽怕人了。


    “你家,你家是什麽樣的?”叢邈忽然對汪蘊寧的家產生了興趣。汪蘊寧說,“家中除了父母,還有一個祖母。隻是去年冬天,祖母她老人家也仙逝了。爹上了年紀,不大出遠門,就用這些年攢下的積蓄,在街邊盤了一個鋪子,做小生意。白天的時候,我和娘在家中做些繡活打發時間。傍晚時候,西邊的天被晚霞染紅的時候,爹身後就拖著長長的影子,不緊不慢的走迴來了。他推開門,就能聞到飯菜的香味。娘總誇爹的鼻子好,做了什麽好吃的,一聞就聞出來了!”


    汪蘊寧緩緩的說著,像娟娟的溪流,流入了叢邈的心底。他想象著,一個男人背著手,朝著血紅的殘陽,心滿意足的走迴家中。推開門,是滿院的煙火氣和等待他歸來的妻女,或許那樣,才算是活著。


    “我的母妃,她,她很忙。”叢邈有些失神的說,“晨昏定省,教導皇兄,和宮中妃嬪們爭鬥,討好父皇。或許在她的生活裏,根本沒有我的存在。”


    汪蘊寧不敢想象,叢邈孤零零的一個人,是如何在高深的宮牆中,度過了那些等待母妃的時日。叢邈接著說,“後來有一日,宮中來了一對師徒。師父是被我母妃請到宮中的客人,而那個小姑娘,是她的徒弟。”


    叢邈所說的小姑娘正是米洲,那時候女巫還是可以正常在宮中行走的。叢邈的母妃和米洲的師父在談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兩個小孩子,就被支了出來。


    對於宮中的繁華景象,米洲很是好奇。而叢邈身為主人,自然而然的帶著米洲去了他認為所有好玩兒的地方。米洲也毫不吝嗇的把自己剛剛學會的幾個小把戲表演給叢邈看,他們的友誼,就是在那個時候種下的,“米洲雖然比我大幾歲,卻更調皮,更單純。女巫有一個非常致命的弱點,就是每三年,她們就會死去一次!”


    “啊!”汪蘊寧嚇得低唿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嘴。叢邈說,“每次瀕死的時候,她都會十分痛苦,我是親眼見到過的。直到她停止唿吸,我才能鬆一口氣。或許你不相信,我曾經暗暗發誓,要娶她為妻!”


    多年來,叢邈對米洲的感情,都被他故意的壓抑著,從不表現出來。汪蘊寧聽他這麽說,心中不由得開始想象這個叫米洲的姑娘到底是怎樣有人,長什麽樣子。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汪蘊寧的眼前立刻就出現了一個女子淺笑嫣然的麵龐,她忽然站起來,走到書桌邊,拿起筆在紙上寥寥幾筆,畫出一個略顯簡單的女子的臉來。


    汪蘊寧從小喜歡作畫,家中也曾省吃儉用,為她請過一位先生教授她一些作畫的技巧,所以這幅畫雖然畫的倉促,但神韻俱在。


    “王爺,你看!”汪蘊寧將那幅畫拿在手中,展開給叢邈看。叢邈一見,立刻大驚失色,“你怎麽會?汪姑娘,你見過米洲,對嗎?”


    “原來真的是她!”汪蘊寧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王爺,在我昏睡的時候,這個姑娘就一直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她似乎要對我說些什麽,但是我去聽不到聽不懂。王爺,你確定,她就是米洲姑娘嗎?”


    叢邈顫抖著接過汪蘊寧手中的畫,看了許久之後才點點頭道,“沒錯,就是她。”汪蘊寧大膽猜測,“王爺不惜一切代價,都要留我在府中住下,也是因為米洲姑娘吧?”


    和聰明人說話,總是更省力氣的。叢邈明白,汪蘊寧已經猜到了十之八九,剩下的那二三,也不必再藏著掖著了,“今日你在花園裏看到的那棵通體散發著紅光的小草,就是米洲。”


    “米洲姑娘,小草?”汪蘊寧無法將這兩者聯係在一處,隻能聽叢邈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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