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把燭火點了起來,陳典膳也洗幹淨了血跡。


    這才坐下說話。


    原來門房爺爺是迴家去了。


    他家裏人早就有意,接他迴去,可是當初他是家裏實在活不下去了,才來當的門房,如今家裏緩過來了,也始終念著陳典膳的恩情,更不想迴家做個無用之人,就一直不肯走。


    這迴可不成了,連理一走,家裏要幹的活就多了,陳典膳原說不用他操心,看好門就得了。


    可他總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年輕的棒小夥,不服老,然後就把自己累倒了。


    這下別說他家裏人了,就連陳典膳也不放心用他了,老頭那麽大歲數,再出點什麽事算誰的。


    還是迴家去安享晚年吧。


    他一個人也省心,用不著什麽人伺候。


    隻是陳家本來就沒什麽人,這麽一走一散,就隻剩他自己了。


    大門沒關是忘了,堂屋四敞大開的是懶得管。


    陳典膳振振有詞道:“這屋子總得通通風,關了不也得再開,就那樣吧,又沒什麽要緊的東西,不怕風吹雨打。”


    這話聽著似乎豁達,其實無非就是懶。


    小孩聽的瞠目結舌,完全不知道,原來陳典膳是這樣的陳典膳。


    以往看他們個個光鮮亮麗的,小孩還以為他們都是很勤快的人呢。


    陳典膳不太在乎她怎麽想,還很好脾氣的問道:“吃了沒?要不要再吃點兒,廚房裏還有兩個饅頭,你去熱一熱,拿來咱倆吃。”


    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對味。


    不像是怕小孩沒吃,倒像是他自己想吃,又懶得熱。


    不會吧?


    而且……


    “今日元宵,陳公公沒吃元宵嘛?”


    “吃了,在王府裏吃的,忘了帶些迴來了。”


    帶迴來他也不熱啊。


    小孩到底還是去廚房,還找到了一小壇素油,把兩個饅頭切成片炸了。


    陳典膳遙遙的喊了一聲:“放點佐料,再煎兩個蛋。”


    小孩:“我不吃蛋。”


    “我吃,你要吃就弄四個。”


    小孩:……


    小孩有點無語,可她還是很快的做好了,端了過去。


    饅頭片是甜的,煎蛋有點鹹,陳典膳不是很滿意,還歎氣道:


    “比你連理哥哥手藝差遠了,不對我胃口啊,灶台裏的火熄了沒?”


    “……熄了。”小孩木然的啃著饅頭答道。


    都有點後悔過來了。


    沒了連理的陳公公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第二天再見,他的衣裳似乎也有些褶皺。


    小孩倒是沒有問,張奉祠直接就問起來了。


    陳典膳扯了兩下,也沒什麽用,便不在意了:“衣服嘛,能穿就行,皺點也不算什麽,今個起晚了,來不及熨燙。”


    他要這麽說,以前大概是連理熨的。


    張奉祠說讓他注意著點兒,要是被主子們瞧見了,難免厭煩。


    他也不很在意,張奉祠就不說了。


    有褶就有褶吧,可他衣服都懶得洗,全都穿了一遍後,偷偷摸摸的找上了木頭,給了他些錢,請木頭幫著洗一下。


    木頭有的賺當然樂意了,當天洗完,當天就晾上了。


    張奉祠晚上迴來,就看見滿院子的衣服,有些眼熟,又很陌生。


    凍的邦邦硬,大風一吹,那冰溜子差點打他臉上。


    這日子都不過了是嗎?


    連理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他糟蹋自己也就算了,禍害他算怎麽迴事兒?


    張奉祠掰下一件衣服,拎著就要去找陳典膳算賬,正好看到小孩鬼鬼祟祟的進了隔壁。


    剛剛和他告別,說要去安家的人,眨眼間又跑了迴來。


    張奉祠知道小孩耳朵靈,沒有立馬過去,而是轉身迴去,搬梯子就上了牆,猝不及防的跳進去,果然把正在廚房裏做宵夜的小孩逮了個正著。


    陳典膳能雇木頭,自然也能雇小孩。


    他本來惦記過李二伯,可是李二伯堅定的認為一個好廚子做不了兩家飯,說什麽也不肯。


    木頭那手藝能把饅頭炸成黑炭,不吃也罷,可他又怕餓,不得已隻好用小孩湊合湊合了。


    他是覺得,這是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可這會兒張奉祠來了,難免叫人有些不自在……


    小孩、木頭、陳典膳個個都有點臊眉耷眼的,不肯與之對視。


    木頭倒還好,攀在牆上,悄默聲的順著梯子爬下去,跑掉了。


    小孩有些羨慕的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張奉祠陰沉沉道:“聽過句俗話嘛?”


    小孩:“……什麽話?”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好一句俗話,聽的小孩忽然就不羨慕了。


    張奉祠倒也不是真的為這個生氣,他和陳典膳的關係還是不錯的,畢竟認識許多年了,又是鄰居,平日裏就常來常往的。


    用用家裏的下人也不算什麽。


    小孩和他是挺親近的,可他也不能攔著人家賺錢吧。


    雖然心裏難免罵上一句沒良心,難怪這幾日不怎麽來了。


    可是也沒太往心裏去。


    真正叫他生氣的是,這一個個的都在背著他往來。


    他是什麽很不近人情的人嘛?


    真有事他會不幫忙嘛?


    陳典膳和小孩搖了搖頭。


    張奉祠:“不過話又說迴來了,你這叫什麽事?


    怎麽他就懶成了這樣?


    懶就懶唄,買兩個下人不行嘛?非得從他哪兒搶,怎麽?別人家的飯更香,別人家的人也更好用,別人家的小孩……


    張奉祠指著小孩憤憤不平:“別人家的小孩跑別人家勤快來了?我怎麽沒見你給我做個宵夜呢!你個小沒良心的白眼狼。”


    小孩嘟囔著:“他給錢了。”


    “我沒給過啊?”不說還則罷了,一說張奉祠更生氣了。


    他不是什麽小氣的人,他就是覺得姓陳的這事辦的不地道。


    前幾天還稱兄道弟呢,現在都姓陳的了……還說不是小氣。


    小孩心裏想著嘴上卻不敢說,而且吧,這事說來也怪,她拿張公公的錢時,心裏就很自然,拿陳公公的錢就覺得自己一定得好好幹。


    也是件怪事。


    難不成真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這樣想可不好。


    小孩有心改一改,於是決定給張奉祠做頓夜宵,李二伯卻說小孩是在侮辱他。


    有他這個廚子在,卻要自己動手,不是侮辱是什麽。


    啞口無言的小孩什麽都沒做成,反倒蹭了頓飯,惹得張奉祠又陰陽怪氣的問她怎麽不去隔壁吃了。


    小孩:……


    那還用問嘛。


    隔壁有了廚子唄,還是張奉祠給介紹的。


    一個廚子,一個門房,一個雜役。


    前一天上午找的人牙子,中午成交,下午就開始幹活了。


    他那麽生氣,陳典膳也不好再推辭,木頭和小孩自然也不好再去了。


    但不得不說,這三個人幹的大概是不錯,陳典膳的衣著又重新利索起來了。


    削瘦下去的肉也很快長了迴來。


    等三月春暖花開時,他又像沒事人一樣,和張奉祠、劉典膳他們三五不時的聚一聚了,或許是因為連理走了太孤單,聚的次數還比以往更多了些。


    小孩看到他們的次數也就更多了。


    畢竟春天了,該種地了。


    穴位學的差不多,安家那邊就沒什麽可教她的了,自己練就行,若沒有不解,不必常去。


    所以小孩閑暇的時間大半都花費在了張奉祠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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