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娘緩緩的,一步跨出門檻,視線從頭到腳將對麵看起來分外臉生的小姑娘打量了一遍,才出聲問道,“不知姑娘的師傅又是何人?”


    薄紗覆麵的女子,一雙眼睛半分笑意也不帶,眼尾狹長上挑,自帶幾分骨子裏的冷豔與英氣,勾魂得很。


    這樣的一雙眼睛,元戈從來未曾在旁人身上見過……她直直看著對方,半點神情都不願錯漏,溫聲說道,“家師出自知玄山,擅毒術通藥理,名喚元戈。”


    話音落,對方倏地變色,而後嗤笑,“胡扯!元戈壓根兒沒有收徒,也就那個叫南隱的男人,厚著臉皮地自封了她的半個徒弟!哪來的不要臉的小丫頭,聽了點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就在這大放厥詞……”說話聲戛然而止。


    槿娘看著院子裏沒有半點身為魚肉的自覺甚至還噙著幾分老神在在笑容的小姑娘,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句話自爆了身份來曆——若非知玄山的人,怎麽可能會如此斬釘截鐵?


    元戈笑了笑,還是那般不疾不徐溫溫和和的聲音,看著對方的眼神裏亦帶著幾分對方都覺得熟悉的溫和。她說,“師從知玄山,不算誆你。我與她雖未行過拜師禮敬過拜師茶,但也的確是我的授業恩師……她同我說過自己身邊有個丫鬟,生得容色姣好明媚鮮妍,像是知玄山上一朵漂亮的、帶刺嬌花。如今看來,便是姑娘你吧。”


    對方裸露在外的肌膚,肉眼看見地褪了血色,她盯著元戈,沒說話,隻覺得這姑娘生得一般,但那雙眼睛裏的神韻,莫名有些熟悉。


    元戈還在笑,隻那笑看起來,卻是落寞更多,“你叫槿素吧?”


    槿素倏地一哆嗦。


    明明是不一樣的聲音,明明是不一樣的容貌,可曾幾何時,那人於林間細碎的光暈裏笑著看過來,空氣裏是好聞的翠竹香,那人明眸皓齒的模樣,鮮活又漂亮,偏著頭問她,“你叫槿素?”


    竟有著幾分相似的溫柔。


    那是她自知玄山醒來時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元戈……都說雛鳥會將生命中第一個看到的動物、人類當成自己的母親,如果那一天算作自己的重生之日的話,那麽元戈對她的重要性,其實並不亞於雛鳥生命中的第一個“母親”……可是最終,她背叛了元戈。


    神遊在外的思緒猛地被扯了迴來,她近乎方寸大亂地跳腳,歇斯底裏地怒吼著,“不過是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知道了我的身份又如何?你們真以為自己還能活著離開?可笑……下輩子聰明些,見著火坑就遠遠地避開,別一個勁地往裏跳!劉麻子!幹啥呢,還不把人綁了!”


    劉麻子還有些雲裏霧裏的,對槿娘的新身份還有些沒能接受,聞言如夢初醒,連忙從身後竹簍裏取出一早準備好的麻繩,就要來綁人。這些事他做了太多次,起初還有些膽戰心驚,但如今早就麻木了,捆這些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跟捆母豬沒什麽區別……隻是,這次手還沒抓到對方,一旁先伸了隻手過來,抓著他的手腕就是一扭,疼痛感直衝天靈蓋,他“嗷”地一聲,嚎開了。


    不過眨眼之間,綁人者,已被人綁……用的還是他自己準備的麻繩。


    元戈看了眼綁完人還不忘踢了一腳拍拍手的鑒書,眉眼燃笑,看向槿素,聳聳肩,“不好意思,忘了介紹,我家妹妹……不善言辭,倒是通曉些舞刀弄槍的本事。”


    槿素也笑,理了理袖口,慢條斯理地挽起,露出手腕上一隻小手弩,緩緩對準了元戈,“果然是一條沒用的狗,連兩個小丫頭都製不住。不過,你們不會覺得,沒點兒防身的本事我就敢從知玄山上下來幹這殺人越貨的買賣吧?”


    她似乎很少笑,笑起來眼尾半分細紋都瞧不見,但這一笑,彼時的冷豔頃刻間蕩然無存,倒是顯得格外明豔動人。


    元戈的眼神卻是突然間冷了下來,她的視線落在那隻手弩上,淡淡開口,“她送你這個,是因為那陣子你總被夢魘困擾夜不能寐,她給你,是讓你防身……不是讓你用來對付無辜百姓的。槿素,你說……她若是九泉之下知道你用她送你防身的東西來謀害無辜之人的性命,她會不會後悔當初將這件東西送給你。”


    槿素眸色瞬間銳利無比,死死盯著元戈厲聲喝問,“你到底是誰?!怎麽連這種事情都知道?!”


    手弩的事的確沒有多少人知道,南隱都不知道。


    彼時槿素剛來知玄山,夜裏睡不好,說擔心睡著了就被山裏的老虎獅子給叼走了,於是元戈給了她這件手弩……算不得什麽百步穿楊的利器,隻是那些短箭的箭頭上抹了能迷暈一頭黑熊的迷藥,若是人中了箭必然是再也醒不過來的。那是元戈就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用來傷害無辜的人。


    槿素答應著,雖日日佩戴不離身,但也從未用過,夢魘的病症沒多久便也好了,這件手弩幾乎已經被遺忘了……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了。


    元戈沒說話。


    天色越來越陰沉,冷風唿唿刮過,被五花大綁著丟在一旁的劉麻子看著地上爬過的螞蟻怔怔出神……安靜地像一尊沒有魂魄的雕像。


    隻有槿素在那些個忘不掉、又拿不起的陳年舊事裏,幾近瘋魔,套著手弩的臂彎都在顫抖,像是承載不住這小小手弩的分量似的,她咯咯笑著,“元戈、元戈!所有人都隻說元戈!不管好與壞、生與死,他們都隻看得到元戈!可是……明明還有另一個人!他們為什麽不提?!”


    元戈還是沒說話,她抬手攔了攔要擋在她身前的鑒書,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槿素還在笑,笑聲愈發狂妄,“哈哈!無辜?這天下除了他,就沒有無辜的人!知玄山哪有表麵那麽幹淨,一個個的,早就被名利欲望養大了胃口撐破了膽量!你以為元戈為什麽會死?哈哈……元戈啊,自作孽,死得也不無辜!要說無辜,隻有他……隻有他啊……”她哈哈笑著,眼淚卻又奪眶而出,洶湧地一發不可收拾。


    一滴水,落在了臉上。


    下雨了。


    元戈站在院子裏,手腳冰涼:什麽叫……你以為元戈為什麽會死?她不是意外墜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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