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在場賓客都懷疑,這溫大小姐是不是被氣傻了開始胡言亂語。


    “胡鬧。”溫長齡淡聲嗬斥,一樣的不輕不重、似真似假,就連喜怒不辨的表情都學了個十成十,“客人麵前,休得失禮。”


    偏偏,元戈不以為意,說完還笑嘻嘻轉首看向宋聞淵,“夫君,你覺著呢?”


    得意又驕縱。


    宋聞淵正在給她舀銀魚羹,聞言將瓷碗遞到她手裏,才笑道,“宋某不會讓夫人有這個機會的,莫說什麽心上人了,就是相好、姘頭、通房、妾室,通通不會有……不僅如此,殺人越貨這種醃臢事……夫人若是想做,宋某願意代勞。”


    賓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知道,這傳聞中脾氣好、好相與、跟軟柿子一樣的溫家小姐為何跟脫胎換骨一樣了——被慣的。


    菜給夾了,湯給舀了,殺人越貨都代勞了,還給保證這內宅後院此生就她一人,可不換誰都得恃寵而驕?


    不過這話聽起來仍然不夠“陽間”,誰家夫婦將這“殺人越貨”的買賣大剌剌擱在台麵上說的?就連溫長齡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倒是溫一卓,眨眨眼,一臉天真地問道,“所以,姑姑的心上人就是姑父嗎?”聲音不低,咬字清晰,一下子將話題拉了迴來。


    對呀,不是說心上人嗎?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低頭喝悶酒的許承錦突然抬頭看了過去,心上人啊……


    心上人?元戈摸摸小家夥的腦袋,輕笑道,“心那麽小一個地方,哪能隨隨便便就擱個人進去?你姑姑我呀,見過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很好很好的樣子,自然更不會把一些普通的皮囊、乏味的靈魂、口頭的承諾擱在心裏。至於你姑父……若是他當真能幾十年如一日地說到做到,那姑姑自是要將他擱在心上的。”


    許承錦微微一愣,繼而低頭苦笑,笑著笑著卻又有些釋然了……也好,自己給不起的東西,宋聞淵能給。那小子既能當眾說出這些話來,幾十年如一日的,還真不是問題。


    宋大人淡聲道“好”的模樣,溫柔到像是眼神裏都能溺出水來。


    這眼神一下子刺痛了佟婉真,最後一點理智被身上那些隱秘的傷痕帶來的疼痛撕裂摧毀,她突然後退一步,蒼白著臉色指著元戈咆哮,“胡說!你胡說!宋大人,你別聽她胡說,她就是喜歡二皇子喜歡到不惜以死相逼也要讓自己的繼母進宮去跪皇後娘娘!偏偏皇後娘娘和二皇子殿下都瞧不上她溫淺,這才有了你們溫宋兩家的聯姻——”


    秦永沛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咆哮,“佟婉真!你給我閉嘴!”


    佟婉真最後的那點理智瞬間迴籠,臉色煞白地搖著頭……她知道,自己壞了秦永沛的事。


    秦永沛是要挑撥溫宋兩家,現在……隻怕適得其反了。


    她完了。


    沒有人說話,四下無人的寂靜裏,就連元戈都明顯一愣,緩慢地扭著脖子看向溫長齡身邊的婦人。上了年紀的女子,一身低調得體的裙裝,發髻打理地一絲不苟,保養得宜地麵容不笑的時候看不到一絲細紋。她也不愛笑,不管是溫淺還是元戈,記憶裏似乎都從未見她笑過……這位繼母留在亡人記憶中的,永遠是一副不冷不熱、事不關己的模樣,沒什麽矛盾,卻也並不親厚,就像是同住一個屋簷底下的陌生人。


    可現在佟婉真卻說……一時間元戈也分不清,心底那種像是冒著泡的酸澀感到底是自己的感同身受還是溫淺這具身體的本能,“母親……”她喚著,聲音都哆嗦。


    元戈曾想過,命運何其厚待於她,讓她死後重生。可命運又何其苛待,兩世為人竟然都沒有母女的緣分……


    對麵仍是那般清清冷冷事不關己的模樣,隻半晌,到底是輕歎一聲,“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那您……那您為何從未說過?”


    “我是第一次給人當繼母……在我還沒成為一個母親的時候。”溫夫人輕聲說著,她聲音清冷卻溫軟,像是格外有耐心的吳儂軟語,“那時候檸檸還在我肚子裏。他們都說,繼母難為……若是我親生的孩子,犯了錯,我打了、罵了,縱然她恨我,也得老老實實叫我一聲母親。可你不同,我其實不知道該如何待你。”


    “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從來不會同咱們說……外麵都說你非二皇子不嫁。”溫夫人低眉苦笑,隻道“聽說”,“我雖一直覺得,你性情過於溫和,皇家太過於複雜,二皇子實非良配。但外麵那樣傳,你又什麽都不說,我與你父親商量之後,仍然覺得該遂了你的心意……我這點繼母的心意,沒想到最後竟然成了你被人攻擊、被人詬病的汙點。”


    最後半句,是看著佟婉真說的,溫和中帶著幾分並不明顯的嘲諷。


    杯盞輕輕擱在桌麵上,“嗒”地一聲,在安靜的前院顯得格外清晰,宋大人冷著一張臉靠向椅背,看向溫長齡,“嶽父,小婿想鬥膽在溫府做一迴主。”


    溫長齡壓著嘴角沉默著點頭。


    宋聞淵看了眼秦永沛,“溫家添丁之喜,來者是客。可此女一來便咄咄逼人、針鋒相對,我夫人性情溫良,念及大庭廣眾一再退讓,偏她不識抬舉步步緊逼,不僅汙我夫人名聲,也汙溫夫人名聲,毀溫宋兩家的名譽,實在可惡!林木,將人趕出門去……記得溫和些,莫要傷其腹中皇嗣。”


    說完,嘴角微勾,眼底冷芒微閃,看著秦永沛問道,“二皇子殿下,當不會怪罪吧?”


    秦永沛緊了緊後牙槽,皮笑肉不笑地亡羊補牢,“婉真不勝酒力,胡言亂語衝撞了諸位,將她帶出去醒醒酒也是好的。溫大人,今日本皇子失禮在先,先行告辭,改日定當登門致歉。”


    溫長齡笑哈哈地打馬虎眼,“無妨、無妨,姑娘家喝醉了,說胡話,沒人當真……二皇子慢走,下官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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