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迴首,一幕幕的迴憶像看過的電影片段不斷從腦海中閃過,那些早已被他塵封起來的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拆開,不知會誘發怎樣的連鎖反應。


    所以,他從來都不願記起,每天都肆意張狂地過,權當自己沒經曆過。


    秦冽自己都明白,他開口去說這些很難,但如果不說,雲野永遠不會懂他。


    氣氛沉默了良久,秦冽緩緩開了口。


    “我媽是一名歌舞劇院的首席,她和我爸在那個年代算是豪門聯姻的典範,兩個人青梅竹馬,感情一直很好,後來自然順理成章走在了一起,結婚後的感情也挺好,在外人眼裏他們很少吵架,婚姻和睦,不過是在懷我之前。”


    睜開眼,秦冽斂下視線,聲音壓低了幾分:“我媽懷我的時候誘發了癲癇,也得了妊娠期高血壓,她最初的計劃是隻生兩個孩子,因為迫切想要個女兒,即使意外懷孕,也沒舍得打掉,為了生下我,吃了很多苦,生了病,身材走樣,體質變差這些就不說了,最讓她崩潰的是我爸在這個過程中出了軌,愛上了她劇院裏的一個新人,比她年輕十幾歲,我媽是在坐月子的時候知道的,精神一度崩潰,患上了抑鬱症,要和我爸離婚。”


    雲野擰眉聽他說這些,已經預料到後麵的內容是什麽了,他感覺很殘忍,怎麽能將一個人好不容易愈合的傷疤無情揭開,任它血淋淋攤開在自己眼前呢?


    “秦冽……”手覆蓋到他的手背,雲野說:“我能夠理解你,剛才真的沒有怪你,隻是剛一聽到有些難過罷了。”


    “嗯,你先聽我說。”秦冽反握住他的手,嗓子裏像灌了沙,“我爸沒有同意,家裏人也都勸我媽原諒他,後來兩人將就著就這麽過了,但我媽心裏始終像紮了根刺,也因為高齡懷孕,她再也不能迴劇院跳舞,之後她便將這其中所有的怨恨轉到了我的身上……”


    “我能感覺到我媽很愛我,但有時她情緒激動又會身不由己,她前一秒還在對我好,後一秒就衝我吼,罵我不該出生,說我毀了她的人生,假如沒有懷我,她依舊活得光鮮亮麗,而我爸可能也不會被人趁虛而入,可以說她完全不能接受我出生之後的那段人生,始終沉浸於她曾經閃耀的日子。”


    細密的痛感湧上心頭,全身的血肉像被無情割裂,手本能揪住衣角,雲野渾然不覺,他泛紅的眼眶裏漸漸蓄滿了淚水,一顆顆的淚珠滑落臉頰,已經墜落而下。


    “我媽在我出生後的那兩年,曾患有嚴重的抑鬱症加狂躁症,雖然隨著時間,慢慢好轉,但也會經常性的自殘,總挑我在場的時候,拿美工刀在自己的身上割,她說她喜歡看到鮮血往外冒的感覺,那時的我才五六歲,還會傻傻地問她疼不疼……”


    雲野心疼得快要窒息,沒勇氣再聽下去,腦海中一去想象年幼的秦冽呆呆站在那裏看著媽媽自殘,不知要作何反應,他就好想衝去那個時空抱抱他。


    眼淚如同決堤的河水,止不住地流,雲野用力地反扣住秦冽的手指,緊緊和他牽在一起。


    終於明白前世的他為什麽會對母親絕口不提,這樣來自於原生家庭的創傷,會永遠深埋在你心底的某個角落,不願去碰觸,一迴想就能記起那種刻骨鑽心的難過,換做誰也很難講得出來。


    “我媽去世的前一個月,我和她大吵了一架,我說既然你不愛我,為什麽還要生下我,讓我受折磨,當時她已經很難受了,胳膊上剛割了兩道口子,可我那個時候不懂事,我還刺激了她,將她又往絕路上推了一步……”


    秦冽的眉宇間是濃烈的悔恨,他今天能將這種話輕描淡寫講出來,說明已經在心裏自我折磨了千次萬次。


    雲野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劇烈的情緒了,他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周遭的事物仿佛沒了聲音。


    他哭著抱住秦冽,將臉埋入他的胸口,想說卻一個字都講不出來,隻能喊他的名字,“秦冽……”


    那時的秦冽經曆過大起大落,早已看透世間滄桑,他能夠很好克製自己的情緒,不會再有任何事情能讓他泛起波瀾。


    而現在的秦冽不一樣,他血氣方剛,會衝動,會失去理智,也會不顧一切,許多事情他也會產生想要找人宣泄的念頭。


    能聽他親口講出這些,雲野明白是有多不容易。


    秦冽在他的眼裏那麽高傲,無堅不摧,他從來沒想過他會經曆這些。


    這一刻,他的脆弱無助、敏感彷徨,他全部感受到了。


    “沒事。”秦冽寬厚的手掌撫摸著雲野的後腦勺,一下一下,溫柔至極。


    “我媽的葬禮上,我哭得最傷心,甚至想過要不然跟著她一起走算了,反正這個世界我本就不該來。”


    “可是雲野你知道嗎?別人認為我難過,可能會猜我因為母親去世,從今以後沒有媽媽了,隻有我自己清楚,我最難過的是我從今往後要背負上罪孽感,我心裏也會覺得她的死是我間接造成的,所以這些年我始終沒有停止尋找我母親的死因是否還另有隱情,我告訴別人,甚至於欺騙自己,我是因為愛我的媽媽,但其實我根本就是想為自己開脫!”


    “不,不是這樣的!”雲野推開他,並大聲反駁他。


    他的每個字都像是在他的心尖上寸寸淩遲,將靈魂撕扯到破碎。


    “秦冽,你為什麽要把自己說得那麽不堪?我在你剛剛的話裏都聽出來你有多愛你的母親,為什麽你要抹殺掉這個事實?”


    雲野的眼中全是淚,他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可聲音卻還是堅定不移,“誰說這個世界你不該來?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麽活?秦冽,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不要把自己形容得那麽不值一提,在我心裏你勝過其他所有的重量,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說到最後,雲野的聲音都已經嘶啞。


    他表現得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動。


    秦冽無聲地抿緊唇,心髒撕裂的那道口子好像被縫上了,不再有冷嗖嗖的風灌進去。


    雲野一邊哭一邊用手臂擦眼淚,見麵前的人沒反應,還推搡了下他的胸膛。


    “以後不準你這樣否定自己,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我在愛你,那你就沒有白來……”


    這句話直接戳到秦冽最脆弱的神經,心底建起的圍牆轟然倒塌。


    話音未落,人已經被他攬過去。


    他的眼淚,濕透了他的襯衫,傳來的潮濕,讓他身體一僵,喉嚨哽住了那般,怎麽都說不出話。


    秦冽低頭看著他哭得通紅的眼睛,指腹輕輕地抹去他眼角的淚。


    “秦冽,我知道對於現階段的你來說,婚姻像一座圍城,你不想讓它把你困住,我尊重你的想法和意願。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願意和我一起困在這座城市裏,安心踏實地待著。”


    雲野的唇角勾起,“我們倆陪伴著彼此一步步走下去,這樣想想是不是也挺好的呢。”


    男生笑中帶淚,在鼓勵他熱愛這個世界。


    強壓下心髒處襲來的疼痛感,他的指尖緩緩抬起他的下巴,因手腕處過於用力,青筋凸起得分外明顯。


    秦冽帶著強吻的氣勢,然而落在他唇上的力道卻輕柔得像羽毛那般。


    心底像有溫暖的陽光炙烤,天台上的風很涼,他卻覺得自己陷入溫暖的春日。


    雲野的手扒在他的肩膀上,將身體的重量托給他,這樣一個純情的吻更令人臉紅心跳。


    隔著遙遠的距離,那一道玻璃門的後麵,韓煜將手機貼在門上,努力拉大焦距,想將這一幕接吻的畫麵拍清晰。


    “什麽破手機像素,太垃圾了。”


    他邊張望著邊吐槽,旁邊陳瑞縮了下脖子,“別被冽哥發現了,我怕他揍人。”


    “他都好意思在公眾場合大親特親了,說明壓根不怕人看見。”


    韓煜收起手機,嘴角勾著一抹壞笑,“你說他們倆不會在這種露天的場合說幹就幹吧?”


    “不能吧?”陳瑞皺下眉,“冽哥不是有潔癖嗎?”


    “箭在弦上了,哪還顧得上那麽多。”韓煜話剛說完,秦冽就放開了雲野。


    看他們倆要過來,韓煜趕緊拉著陳瑞閃人。


    “嘖,怎麽整得跟高中生談戀愛一樣,kiss下就完了。”


    “這說明冽哥是個好男人,帶著真心跟人家談的,不光是為了滿足生理需要。”


    “你還挺懂。”


    說到這兒,韓煜想起了什麽,“我之前在這兒存了瓶上好的洋酒,那效果堪比偉.哥,待會兒咱們一起灌他幾杯,看他今晚上還矜不矜持。”


    “我去。”陳瑞瞪大眼睛,“煜哥你咋存這種酒?是不是功能不足啊?”


    “你他媽才……”韓煜擺擺手,懶得跟他掰扯,“別人送的,說是能強身健體,一般人我都不舍得給他喝。”


    “那喝了以後具體都有什麽反應啊?”


    “不說了跟偉.哥作用差不多麽?”韓煜撓撓耳朵,“當然也可能是別人吹牛的,說不定就是個補腎的藥酒。”


    “………”陳瑞沉默地遞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我什麽都沒聽見,我先走一步了。”


    韓煜很無語。


    關鍵時刻誰也指望不上。


    -


    雲野和秦冽迴到包廂時,大家正在等他們切蛋糕。


    唐境澤作為今天的主人公,戴著個可愛的生日帽,腦袋一晃說:“你倆可算迴來了,剛才韓煜和陳瑞找了一圈沒找著。”


    聽聞,韓煜和陳瑞無聲對視一眼,各自掩下心虛。


    “行了,快點切蛋糕吧。”韓煜出聲催促,“我還要趕下一場。”


    秦冽拉著雲野在他旁邊坐下。


    韓煜佯裝自然地倒了杯酒放到秦冽麵前,“給,冽哥。”


    作為損友,他禍害對象也隻有秦冽,不會對雲野下手。


    但秦冽喝了酒以後會不會對雲野做什麽,那就不歸他管了。


    反正他隻負責點火。


    秦冽自然不會懷疑什麽,仰頭喝了口,感覺味道不太對。


    “這哪個牌子的酒?”


    韓煜拿來酒瓶,戲一流得好,“國外的洋酒,我英文不好,看不懂。”


    “酒精度數很低。”秦冽又喝一半,之後碰了下雲野的肩膀,“你要不要來點?挺好喝的。”


    雲野在看唐境澤點蠟燭,下意識點了頭,“好啊。”


    秦冽給他倒上一杯,雲野剛才在天台說了那麽多話,正好渴了,灌了一大口。


    韓煜,“………”


    這可怪不著他了。


    和陳瑞暗中觀察著,兩人在碰杯時無聲交換了下眼神。


    今晚,有好戲看了。


    第51章


    包廂特別大,唐境澤很會帶動氣氛,他在中間的圓形舞台上激情演唱了一首rap,直接把現場氣氛推向高.潮。


    不知是不是受到環境的影響,雲野吃過一塊蛋糕後,身體忽然覺得有點兒熱,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精度數不高的酒,還往裏加了塊冰,企圖降降溫。


    “冽哥。”


    唐境澤手握話筒坐在高腳椅上,忽然喊了秦冽。


    被叫到的人慵懶靠在沙發上,眉梢輕揚,沒表現出特別的反應。


    “看在我今天過生日的份上,你不獻唱一首?”唐境澤笑得放肆。


    “你過生日對我有什麽特別的?”秦冽淡聲反問,“當你是誰?”


    “行行行,怪我沒投胎成雲野。”


    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雲野詫異從手機屏幕上抬頭。


    唐境澤巡視全場,問誰下一個上,結果沒一個人迴應。


    “太不夠意思了吧?我都連唱兩首了,你們沒一個來接著熱場的,今天到底誰過生日?”唐境澤捂住胸口,做心碎狀。


    雲野眸光微閃,短暫猶豫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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