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雷夜揪出來後,魔魅便再也不想去重溫自己那孤單寂寞的幾千年的夢境。


    仿佛那真的隻是一場夢,夢醒來,她就在雷夜的身邊,很安心,很自由。


    她從未有過如此的快樂。


    她有了小小的朋友神陸吾,也有了雷夜的夥伴們。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不再是一隻兇獸,而是一個懂了感情的人。


    人之與獸何異也,不過是人有感情而獸沒有罷了。


    隻是眼看雷夜陷入了危機,魔魅忽然又想起來了。


    她想起來她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苦熬的日子,想起來那種刻骨的寂寞跟被人遺忘的可怕。


    她試圖去自己解開自己的封印,可是根本連封印在哪裏都找不到。


    她本就是一隻獸,又如何能懂封印術呢。


    直到雷夜解開了那道封印。


    鮮活的空氣,喧鬧的聲音,炫目的色彩,魔魅幸福的幾乎窒息。


    她很害怕自己被關迴去,關迴去那個黑暗湮滅又寂靜的可怕地方。


    於是她十分恭敬,十分懂事,十分乖巧。


    根據她被灌入的記憶,她隻有努力表現出自己的價值,雷夜才會善待她。


    她也想起來,她是雷夜的仆人,是應該伺候服侍雷夜的仆人。


    她有被強行封印在魂魄中的記憶,那些記憶的片段往往是上任主人最珍貴的東西,絕大多數都是功法秘籍。


    隻是魔魅自己也知道,那些東西已經被自己在那千年的寂靜中忘卻的差不多了。


    她不敢提起,也不敢告訴雷夜,生怕雷夜發現她沒有半點用處之後將她再次封印。


    或者,將她遺棄。


    魔魅想起來自己當初誠惶誠恐的日子,後來竟然徹底忘卻。


    雷夜從未吩咐她去尋找一些失傳的功法或者秘籍。


    雷夜甚至也沒有去要求她做些什麽。


    作為一個傳承者,她竟然跟雷夜的小寵物神陸吾一起吃喝玩樂,根本忘了自己的責任。


    雷夜似乎根本不太在意,任由魔魅每天閑來無事到處亂逛。


    而魔魅也在雷夜的縱容下,膽子越來越大。


    她是一隻不應該知道饑餓的獸,她卻喜歡跟雷夜的寵物神陸吾搶美食。


    她應該隻是一隻不懂疲憊的兇魂,她卻漸漸的學會了在雷夜身邊偷懶。並不是她的魂魄累了,而是她很享受那種感覺,那種自己真的活著的感覺。


    偷得浮生半日閑。


    這些年,她的記憶很深刻,很清楚,清楚的幾乎要蓋過了她原先的主人在她魂魄中刻下的資料。


    她是一隻不懂感情的獸,但是這些年,她知道那種感覺叫幸福。


    魔魅歎息一聲。


    她隻是一隻獸,一隻不應該懂感情的獸。


    可是她不想失去雷夜。


    無論如何,她要幫雷夜保住識海。


    因為一個獸,孤獨的活著,實在是太寂寞了。


    雷夜釋放出最後的印訣中帶著銀色的流光,那是整個算珠大陣被引燃的火種。


    算珠裏麵蘊含著從小石頭裏汲取出來的暴虐的天地元氣,也蘊含著他們強行吞噬的雷夜的充沛魂力。


    銀光閃過,天地元氣跟魂力之間薄薄的一層隔膜被毫不留情的抹去。


    於是元氣跟魂力粗暴的相遇,像是易燃的氣體遇到了氧氣,十分歡快。


    銀光留了了一絲絲的火種,於是算珠一顆顆的亮了起來,然後越來越亮。


    銀色的流光拂過一顆顆的算珠,點亮了一顆顆的算珠。


    這是一個詭異又安靜的過程。


    銀色的流光飛的是那麽的理所當然,像是天地間已經沒有東西能讓它停留。


    一顆顆的算珠像是被點亮的星辰,在雷夜的眼前飛舞,然後開始急速的旋轉。


    一大片的璀璨算珠騰空而起,像是飛蛾撲火一般決絕,像是萬佛朝宗一般熾熱,大片的算珠齊齊衝著雷夜飛了過來。


    那是奔騰的千軍萬馬,那是一往無前的巨大炸藥庫。


    雷夜已經精神力透支,隻是不甘心的瞪著眼睛,卻半點應對都做不出來。此時即使他內心有萬般雄心千般抱負,心底裏隻剩下了濃濃的遺憾與愧疚。


    悔不該,如此莽撞。


    隻是,似乎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最後還是要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價。


    雷夜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死亡,真的好孤獨。


    隻是這次死了後,不知道還有沒有一個世界等著他,還有沒有父母在耳邊嘮叨,有沒有哥哥姐姐在身前守護。


    雷夜隻是覺得虧欠。他欠了太多的情,於是有了太多的債。


    他上輩子隻欠下了生命神王古嫣兒,而這輩子也被龍如嫣傷透了心。


    隻是這輩子,他欠下了太多的債。


    他對不起把自己當做孩子的楊行一與葉知秋,也對不起將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小夥伴。


    他最對不起的,是依然躺在神術府的雷石頭跟雷玉兒,是被北冥族強行擄走的雷鳴何琳夫婦。


    如果,真的有機會,他想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他的家人。


    去換取雷玉兒跟雷石頭的複生,去換取雷鳴何琳跟他們的孩子們團聚。


    他隻是一個局外人,卻攪亂了雷家的生活。


    雷夜暗自歎息一聲,準備迎接自己的死亡。


    魔魅壓根沒有注意雷夜的動作,她是一個獸,所以她執著。


    她不去管任何身邊的事情,她隻是想做到她想做的。


    她是獸,所以格外直接。


    魔魅動念間,生命神王之印從雷夜身上飛起,散發著綠蒙蒙的光芒。生命神王之印似乎也感知到了那撲麵而來的一群閃爍著刺目光芒的小炸彈,它歇斯底裏的釋放出了濃鬱的生命能量,將雷夜的心脈團團裹住。


    雷夜的眉心,一株有著一個小分叉的小小樹枝印出了一個血紅色的圖騰。樹枝十分柔嫩,隻有一個倒立的“人”字型的小分叉,每個分叉的枝條上綴著七八片小小的蜷縮成一小顆淚滴狀的葉子。


    葉子無風自動,在雷夜的額頭上綻放了開來。


    於是一個血色的圖騰從雷夜的眉心出發,穿過眉毛之間的空隙,在他的額頭上綻放出了兩條紅色的細紋。


    相思玲瓏樹,本就是相思淚催化而成。


    相思血淚拋紅豆,血色的圖騰才是這株相思樹的本體。


    魔魅嘴角含笑,閉目,迎接著生命的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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