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


    伏牛山大營。


    今夜龍驤軍駐地篝火連天,無數北疆子弟默默的擦拭刀劍。


    秦王跟上將軍在洛陽的冷遇,讓這些打過突厥人的北方兵卒,早就忍無可忍了。


    曲官跟隊官們下達了悄悄備戰的命令,士卒也不傻,基本知道該是洛陽有變了。


    “轟-轟-轟……”


    三百雄壯的騎兵,馬蹄如雷,宛如鋼鐵洪流策馬通過了甬道。


    為首一人身覆玄甲,朗朗少年,一臉桀驁。


    此人雖臉頰稚氣未脫,但眼神中殺氣騰騰,顯然是老軍旅了。


    龍驤軍帥營前,此子在十名護衛的簇擁下,大步流星而過,行走之間,甲胄砰砰作響。


    兩名帥營護衛行了軍禮,為這位龍驤軍高層打開了布幔。


    帥營之中,一位身高九尺的雄武之將,如猛獸般踏著鐵靴,坐於主位大椅之上。


    大楚第一勇士,青龍李興眼神冰冷,怒視來人。


    帥帳裏寥寥三人,下首右側是個矮壯的將軍,帶著胡人麵孔。


    下首左側,是一個老將,看上去陰險毒辣的老將。


    “興哥,你太衝動了!”


    劉忠武眼眸死死盯著李興,行軍禮後,怒斥對方的行為。


    半個時辰前,有武川鎮的子弟告訴了劉忠武,龍驤將軍李興欲要對楚帝的將官動手。


    聞聽此言,劉忠武隻感覺脊背發涼,當即就命令所有人按兵不動。


    害怕出現嚴重的情況,他甚至連夜指揮嫡係,一路巡視各營,發現沒有紕漏後,才怒氣衝衝的來找武川鎮大哥李興‘商議’。


    帥位上,李興剛毅的臉龐,怒火中燒,


    他沒有指責劉忠武截斷了他的密令,隻是用葛布小心的擦拭手裏的製式短劍。


    那是武川鎮的第一把劍,在雪林的時候,李興是被宗族第一個武裝的人。


    “劉忠武,你該想想,如果大娘子跟二爺都陷入洛陽,咱們要如何做?”


    青龍李興的周身,一股可怕的殺氣彌漫,強悍的氣血之力令劉忠武感到一股強大的威壓。


    李興在洛陽比鬥中戰勝翼梟,放眼天下,正式進入最強名將之列。


    武者的強弱對比中,不一定要看境界,打的過就是到達了那個檔次。


    說話之前,劉忠武看了一眼張馬跟之爾禍阿歹,這兩個都是自己人,甚至營帳附近數百護衛,都是武川鎮的嫡係。


    劉忠武眼神閃爍,思索片刻,踱步向前,手指點著帥台,惡狠狠的道。


    “送信的人服毒了,應該是某個勢力的死士。”


    “今夜你要是行動,玄武軍孟百川就是前車之鑒。”


    聞聽此言,李興氣血之力猛然迸發,一掌將帥台打的凹陷,眼中帶著對大楚兵卒的輕蔑。


    “反了又如何?就算沒有玄武軍,大楚天下我們哪裏不能去?”


    “糊塗!”劉忠武怒視李興,勸告道,“食君之祿,叛君之事?武川鎮若反,大義不占,名分不占,強而難持。”


    “龍驤軍在洛陽打出去,編製打光了,咱們宗族拿什麽去爭天下?”


    “如今我族,文臣輩出,猛將如雲,兵強馬壯,天時在武川鎮,衝動隻會壞事!”


    營帳門口,雄壯的武川兵卒在兩位族中傑出子弟爭吵的第一時間,就封鎖了方圓幾百步。


    張馬跟之爾禍阿歹麵對這種敏感問題,相視一眼,默不作聲。


    劉忠武說的這些,李興早已知曉,但作為武人,他就是覺得太憋屈了。


    “楚帝跟霍太後屢次欺辱秦王跟主公,朝堂之上,坐視各權貴打壓秦王,二爺半軟禁在洛陽,咱們憑什麽受這種屈辱?”


    “這就是鬥爭!”劉忠武拔高聲音,怒吼李興。


    他來到帥台的邊緣,攤開輿圖,將大楚天下的形勢跟李興再說了一次。


    “項楚想吃掉北疆,但代價很大,而且北疆是秦王的勢力。”


    “從根子上說,咱們也是參與奪位的一方節度使,跟丁宏度和上官虎沒有區別。”


    “所以霍太後跟皇帝,會想盡辦法,用溫和的手段處理掉咱們。”


    “你要是衝動了,等於將刀柄送給他們!”


    帥台之上,李興被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搞的頭疼腦漲。


    雖然不想承認,但李興還是清楚,劉忠武說的基本都是正確的。


    隻是想著想著,火氣來了控製不住。


    他一記鋼腿,將帥台踢得粉碎,怒氣騰騰的道。


    “說了半天,還不是項濟那傻子不肯反,否則咱們在北疆,哪有這麽多事?”


    帥帳之中,李興的憤怒令同為武者的之爾禍阿歹懼怕不已。


    那種恐怖的威壓,令他幾乎喘不過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認為龍驤將軍的實力似乎又變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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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被殘雲遮擋。


    伏牛山下篝火漸漸熄滅,大地緩緩歸於平靜。


    龍驤軍帥帳裏,


    劉忠武小心的拿起一截斷桌腿,拚接之後,用兩塊木板釘好。


    他一邊幹活,一邊搖頭埋怨。


    “就不該給他買個黑檀木帥台,早知道會碎,弄個杉木的就行了。”


    老獸醫張麻從外麵扛了一堆木板進來,腰間還掛著短鋸跟刨子,這是他剛剛從後營借的。


    他細細對比了青龍帥台的尺寸,隨後找了塊合適的木板,用刨子精修一下。


    隻是看見帥帳裏縫縫補補的桌子,老獸醫麵帶譏笑道,“這玩意還能用嗎?龍驤軍用這種帥台,不是令同行笑掉大牙。”


    劉忠武揮錘的手法很專業,帥台板麵主要從下方補料,上台麵漸漸恢複了平整。


    聽道十六營張馬的詢問,他雞賊的笑道,“嘿嘿……找塊黑熊皮一鋪,誰特麽掀開看裏麵?”


    帥帳裏,龍驤軍兩個老少交,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一個打滿補丁的桌台就修好了。


    隻是維修的不怎麽專業,若是厲害的木工,會使用榫卯和短接工藝,如果能刷一遍黑漆,那根本看不出是維修的。


    軍中不管這些,能用就行,這個帥台一百五十多貫呢,


    如今皇帝對龍驤軍銀錢砍的厲害,劉忠武去哪找真金白銀?


    某一刻,老獸醫張麻枯燥的臉上,眼神閃爍,咂摸著來了一句。


    “劉小郎官,咱們龍驤軍越混越弱了,弟兄們都後悔來洛陽畏手畏腳。”


    聞聽此言,劉忠武收拾書冊輿圖的手愣了一下,但隨後又繼續了。


    他將黑熊皮鋪好之後,再放上文房四寶,令旗輿圖等一一整理。


    如此,一個威風凜凜的熊皮帥台便出現了。


    張麻的話,良久之後,劉忠武才歎息一聲,無可奈何道,


    “二爺跟李宣都認為來洛陽利益更大,應該是有特殊理由吧。”


    “饃子沒本事,隻能給他們守好龍驤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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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


    伏牛山十六營駐地。


    老獸醫張麻牽著他的雜毛馬,一路在林間溜達。


    有道是,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


    養馬這一途,五十多歲的張麻還是很有經驗的。


    馬蹄清脆,滴答滴答。


    夜裏站崗的轅門士卒,甲胄砰砰作響,跟老統領行了軍禮。


    行走在黑夜的伏牛山,大營篝火點點,一切寂靜的可怕。


    走過校場,走過兵營。


    就當張麻要將雜毛帶進馬廄時,十六營一名旅官從馬廄裏黑暗處,火急火燎的跪在他麵前。


    他眼神帶著恐懼,氣喘籲籲的道,“張馬統領,終於見到你了。”


    “怎……怎麽迴事?”張麻吃驚的說道。


    旅官是個雄壯的中年人,洛陽人士,小戶將門。


    中年漢子哭喪著臉道,“這事幹不了,今個差點人頭落地啊。”


    “不,不是沒人來咱十六營,你人頭落地個啥?”張麻一邊拴好馬匹,一邊疑惑道。


    說到這裏,中年男子急了,他咽了咽口水,環顧四周,確定無人後,害怕的說。


    “這差事咱死路一條,違抗皇命是死,得罪了秦王也是死,這活沒法幹啊!”


    “今晚老子起夜,竟然不準出去,這是個啥子將官哦?”


    馬廄前,老獸醫給雜毛喂了點幹草,後者竟然打著噴嚏,不情不願才吃完。


    張麻看了一眼十六營,黑夜寂靜,隻有鳥蟲的聲音,他猶豫良久,才對著中年漢子道。


    “既然你來找我,給你指條活路。”


    “秦將軍,今後當個糊塗的人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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