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邑郡。


    小粟關。


    自從龍驤軍迴來後,此地被大軍後營修繕了近六個月。


    幾千人的後營還不夠,劉忠武還雇傭了大量民夫,建好城池外,還收容了很多北歸的楚人。


    過去荒涼的殘關遺址,如今顯得勃勃生機。


    很多路麵都被碎石鋪好了,有些坡度大的,都換成了石階。


    北邊還有一道斜坡路,方便馬車進出。


    山巒疊嶂,雄兵護關。


    龍驤軍大纛隨風飄揚,建安軍兵威無雙。


    在遠方的平原大道上,有一條柵欄,這條柵欄長達七八裏,就算是邊界線了。


    中間路口,有個丈高的土圍子,一裏見方,那就是龍驤軍的邊關衙門。


    所有來往的商人,必須接受檢查,貨物清算之後,在楚興城統一繳納商稅。


    忽然,了望塔上,十六營的兵卒吹響號角,遠方有情況。


    “嗡-嗡-嗡-嗡……”


    一支兩百左右,披堅執銳,衣著仙鶴魚服的大楚官兵,走馬而來。


    他們旗幟連綿,儀仗整齊,鑼鼓喧天,陣勢極為龐大。


    小粟關城頭,李興放下揮舞的長刀,冷冷的觀望遠處。


    趙武生跟張麻等人,也聞著動靜,踏步上了城牆。


    定眼一看,這竟然是大楚的宣旨太監來了。


    “狗日的,這宣旨陣勢如此大,難怪前方的哲林遊騎不敢殺。”


    殺大楚使者,這明麵上是掉腦袋的活,龍驤軍楚人稍稍有點不合適,於是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了哲林人。


    理由都想好了,突厥餘孽盤踞在並州大山裏,殺了使者。


    但這會人數太多,兩百多披甲執銳的皇城司旗官,如此哲林人一時肯定是不敢動的。


    劉忠武眼神閃過異色,思索道,“大楚皇帝什麽意思?大張旗鼓,還來宣旨。他還嫌官家的臉丟的不夠?”


    這種情況,五十歲的老獸醫張麻幽幽的道,“這種活,得李小郎官來想,他一準知道該怎麽幹!”


    李宣在信息斷絕的情況下,跟周雲軍事上的完美配合,在建安軍中,獲取了極高的聲望。


    正當李興等高層討論時,一名傳令兵,策馬飛馳,踏泥飛濺,迅速來到小粟關。


    “啟稟將軍,大楚使者來了,弟兄們問如何處理。”


    李興遙望遠方的隊伍,隻是猶豫了幾息,他便眼神堅定,冷哼道。


    “龍驤軍有新命令了?”


    “沒有。”傳令兵立刻迴達道。


    “既然沒有,執行原命令,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將他們全部送去修路。”


    ……


    李興下令,收押了大楚使者,雖然之前也幹過這事,但張麻和幾個楚興會盟來的將領,臉上閃過了一些不自然。


    隨著龍驤將軍的命令,平原上數百騎兵飛馳而去,戰馬奔騰,煙塵滾滾。


    這些跟突厥南王城軍團廝殺的驍勇精銳,自帶一股恐怖的威勢。


    刀劍出鞘,弓弩上弦,肅殺之威,彌漫荒原。


    皇城司這些人哪裏見過如此架勢,麻溜的下馬投降,還有些人,一時太著急,掛在馬鞍上,火急火燎的拉扯。


    龍驤軍騎兵一來,兩百多人集體跪伏,生怕慢一點就被殺了。


    小粟關擴大了,與其叫小粟關,還不如叫小粟山城。


    它的城牆沿著這座山峰線而建,雖然不高,隻有三丈,但防守還是很強的。


    城中的道路也不再擁擠,張麻還是挑著兩個桶子,在引入城中的蓄水池裏,舀上兩桶。


    一路上,不停有兵卒跟張麻統領行軍禮,其中有不少陌生麵孔。


    張麻不禁想起了昔日的肖原灘,稍稍有些惆悵。


    他一路笑著點頭,就當迴禮了。


    十六營還是那個十六營,但又好像改變了,很多人都閉口不提年初的戰事,但又好像一直在述說它的慘烈。


    龍驤軍的帥帳搬去了後麵的大營房裏,如今老榆樹下,隻有張麻的住所了。


    轉過兩條小路,張麻來到了馬廄,他笑著撫摸這匹雜毛馬,四肢強健,馬骨粗壯,一身肥膘,渾身充滿力量。


    “這半年夥食不錯啊,狗東西,你特麽都有標準配食,比咱那會當佃農還舒服。”


    獸醫有的時候也不明白,為什麽周雲如此執著於標準。


    戰術動作有標準,戰兵夥食有標準,連馬匹的夥食都有標準。


    周雲還經常教導張麻等統領,‘標準是量化的基礎’,要求他們一定要重視。


    張麻一邊給水槽加水,一邊喂一些草料給雜毛馬,如今沒打仗,太精的糧食也用不上。


    忽然,張麻看見一個人,趕緊叫住。


    “嘿,嘿,這二貨阿歹,你站住。”


    矮壯的哲林人統帥之爾禍阿歹,牽著馬疑惑的望著張麻統領,這個人在龍驤軍威望是很高的。


    “尊敬的張馬萬戶,有什麽事,是需要阿歹幫助的嗎?”


    “嘿嘿,”張麻笑了,露出了老黃牙,悻悻的道,“野狐灘那會,為了聯係中軍,不是把大黑放出去了嗎?我就想問問,你那裏族人收到沒有。”


    “收到了,”之爾禍阿歹猛地揮拳在胸口行禮,尊敬的道,“那隻大黑鷹如今養在野狐關,族人說,它立了軍功。”


    “關鍵時候,讓周將軍判斷出了突厥人的形勢,為談判取的了優勢。”


    “張馬統領要拿迴雄鷹嗎?”


    ……


    張麻揮揮手,挑著擔子走了,隻要那大黑鳥還活著就行了。


    它在野狐關,左擁右抱不香嗎?來這裏孤零零的一隻鷹。


    龍驤軍這裏,指不定又要爆發啥衝突呢。大黑還是在野狐關安全。


    隻是那雄鷹還是去晚了,本來李宣是希望周雲知道,他也在夾擊突厥,但沒有及時通知到位。


    不過結果是好的,為後續談判增加了籌碼。


    有的時候,偉大的事業就是這樣,有可能什麽都不順,但最後,它還就成了。


    楚興北伐,定襄城的密道沒找到,龍驤軍的黑鷹也沒聯係到。


    但北疆楚人在野狐灘下,就是敢打,還特麽就是打贏了。


    等塵埃落定,這些個條件,啥玩意都來了,這上哪說理去?


    聽說鬼狗找到了密道,在八瞎子那裏鬧了好久。


    這遲來的密道,還叫密道嗎?


    天下隻知道建安軍威風赫赫,擊敗鐵力,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曲折。


    但凡稍有不慎,建安軍不說死路一條吧,那至少是損失慘重。


    老榆樹下,張麻放下了扁擔。


    他提了一桶水,進了間院子,裏麵有四隻鴿子。


    他從袋子裏拿出食物,四個籠子都放了點,看著鴿子噗噗的跳,張麻開心的笑著。


    “你們這四個混蛋,還特麽混兩份軍糧,雙麵細作。”


    喂好鴿子之後,張麻就在院子裏,找了個小凳坐下。


    今天又是放鴿子的時間,劉忠武很快會過來,哪些事情是能說,哪些不能說,要他確定。


    項楚宗人府已經將張麻的官位提到最高,此刻他知道了很多北疆的下線,算是北疆護龍司的頭領。


    他的代號也換了,不再是要麻,而是護龍司——神將。


    這玩意一聽就很拉風,像個威風赫赫的密探首領。


    他通過商隊,給老家的侄兒送去了一些錢財,算是了卻了大哥的心願。


    就在張麻思索的時候,小院盡頭,一名少年將軍,踏步而來。


    劉忠武眉頭緊皺,手裏拿著一份帶著火漆的楚紙。


    “把這一條加上去,九月定王的賦稅收入明細。”


    張麻習慣性的順手接過,隻是看了一眼,人都傻了。


    商稅二十一萬兩,各城租賃稅費三萬兩,合計二十四萬五千六百兩。


    大楚一年賦稅才二千七八百萬兩,一個北疆占了大楚的一成?


    要知道,北疆的人口,才占大楚的百分之一。


    “這個真能上報嗎?”張麻顫顫巍巍的詢問道。


    “哎……”劉忠武也很煩,按理說這玩意肯定是不能說的。


    九月份賦稅的數額,就算他這個南線總幕僚官都不知道,更別說外人了。


    但這是二爺飛鴿傳書,上麵的暗號火漆也對的上。


    “發吧,發吧,按我寫的發給護龍司。”


    聞言,張麻不再猶豫,拿出一張很薄的楚紙,用細筆在上麵寫道。


    “臣神將,雖身在北疆,但心係陛下。”


    “賊子周雲九月之收益,堪比國庫,多達二十五萬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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