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璃最先到了流洲,他一路騰雲從高處巡視一圈未果,這才覺得自己決定的失策。


    雖然到了最後,他排除的就隻剩下這兩個洲,但如果流洲沒找見,再折身去往巨窟洲時就勢必會耽擱時間。


    這時間對他和阿婉而言都彌足珍貴,須臾耽擱不得。可是如果流洲沒徹底找過,巨窟洲再沒有呢?淺淺略過,同樣隻會浪費時間、錯失生機。


    怎麽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阮離呢?宦璃隻遲疑一下便想到了他的影蹤迷蝶。


    他抽出定坤笛,吹奏出一段急促而尖厲的旋律。不過眨眼之間,一片厚重的積雲在他不遠處集結。


    那雲朵接近地麵的部分帶著些許暗灰,最上邊的部分還泛著淡粉色的熒光;就像是將熄未熄的灰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的向著宦璃方向襲來。


    宦璃看著那雲朵絲毫不覺畏懼,複又拿出笛子無聲的吹奏一聲,整個雲朵瞬間如煙花般,帶著強勁的力量四下裏崩散開來,飄飄灑灑的落向流洲的各個方向。


    原來那雲朵是由無數指甲蓋大小的暗粉色飛蛾組成的。那飛蛾就是他的看家法寶之一——影蹤迷蝶。


    影蹤迷蝶和風生獸並稱為監仙司的兩大法寶,風生獸可以聞風捕聲,監控諸仙言語;而影蹤迷蝶則能匯聚影像,憑借其翅膀上的磷光再現所到之處的場景。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分散於流洲各處的影蹤迷蝶就像倒飛的雪片,紛紛朝著宦璃的眼前聚集。


    憑著慧眼如炬的仙術,宦璃很快覽完了整個流洲山窟洞穴、陰暗邊角。


    還是沒有?他心下一沉,越發覺得情形危急,顧不得揮散影蹤迷蝶,又急急趕往巨窟洲……


    巨窟洲洲如其名,多山多窟。因為毗鄰愁牟瀚海,海風從東南方向灌入,整個洲就如一個巨大的笙瑟,嗚嗚嗚的作響。


    宦璃被海風吹的烏發翻飛,身後的蝴蝶“雲朵”也因抗不住風力,大片大片的從他背後直刮至前方的礁石上。


    礁石上摔死的影蹤迷蝶就像石頭突然開出的荼靡花朵,看著無比的觸目驚心。


    看來這裏是不能用影蹤迷蝶了。宦璃揮手遣散了蝴蝶,獨自一個人站在巨窟洲的邊緣處望著無邊的嶙峋石海發呆。


    再用什麽辦法去找尋阮離呢?他表情微微發苦,心裏一根弦繃緊的即將超出承載的極限。就在這時,一個人影踉蹌而出,直直的撞到他的肩膀處。


    借著最後一抹餘暉,宦璃眯眼看清了來人,不禁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阮離?!”他用手緊緊掐住阮離的雙臂,一雙眼睛來迴不停的在阮離身上搜索,似乎通過阮離,他就能看到阿婉此刻的情況。


    “你……”宦璃才膽戰心驚的問出一個字,就被阮離微笑著伸手攔截:“還好你不在……”說完這句,他口中吐出一口鮮血,直接昏倒在宦璃懷裏。


    還我不在,沒能阻攔你殺掉阿婉嗎?宦璃的心徹底涼了。他憤恨的看著懷裏的阮離,恨不能隨手把他丟在這狂風巨石的嗚咽聲裏。


    他往前緊走了兩步,終於又折迴身來。


    罷了!死了就死了吧!也省得夜長夢多!


    他撇見阮離丟在一旁的劍,上邊還在不停的往下淌著金色的血珠,遂伸手把血珠隔空吸入手掌,匯集倒入隨身的玉瓶,然後才把阮離挾在胳膊之下,循著之前的原路退迴。


    不是他對阿婉有了感情,不忍見她的屍體;而是出於自保的習慣,他不願再冒險出現在案發現場。既然阿婉已死,他能做的,也不過是留存一些血液,獨自琢磨修正白瑕記憶海的辦法。


    阮離被傷成這般模樣,若是再迴到玄洲,肯定會引起玉帝還有帕魯的懷疑。所以,他決定把阮離帶到了紫府養傷。


    ……


    宦璃和阮離走後不久,又有人從巨窟洲的昏暗深處緩慢走了出來。


    “你聽清楚他們方才說什麽了?”陶歆隨手從礁石上取下一隻摔死的影蹤迷蝶,邊仔細翻看邊冷聲問背上的阿婉。


    “嗯!”阿婉隻答了這一個字便再不肯多說。


    “什麽感受?”陶歆心裏覺得異常解氣,卻偏要執著的追問阿婉的感受。


    原來早在很久之前,白裔就叮囑過陶歆不許他衝動惹事,省得驚著了仙界的那撥神仙,在喚醒太一之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今日,陶歆看到阮離想要害死阿婉,他本來是想直衝過去救人的;但幾經克製之下,他最終還是決定在出手前給臉頰蒙一塊罩巾;並且在重創阮離之後,也放棄了想趕盡殺的念頭。


    沒想到真的是“好人好報”啊,他們居然在等著阮離逃開的這段時間裏,竟然聽到了宦璃的聲音,而且聽他們的對話,他們還是一夥的!


    想到阿婉當年拋下調鼎坊,陶歆就覺得錐心刺痛。所以自是不肯錯失機會的出言諷刺。


    遭遇接二連三的背叛,還能是什麽感受?換作那個愛哭鬼,此刻應該又痛哭流涕了吧?阿婉因為腿上的刀傷冷冷抽一口涼氣,而後才故作淡然道:“不過就是次背叛,能什麽感受?又沒有什麽血濃於水的關係,誰該對誰好嗎?誰攤上怪誰眼瞎唄!”


    陶歆沒料到阿婉竟是這個調調,他覺得阿婉這是在為她自己的無情無義開脫,而且是以一種恬不知恥的方式。他不禁怒火攻心,身子也隨之搖晃一下。


    “你這是什麽態度?好歹小爺還救了你呢!”陶歆一把把阿婉放到地上,一雙眼睛直往外噴火。


    “正是因為你救了我,我才這麽說的呀。你嫌我沒站在你的角度考慮?難道非要我把我自己放在托盤上拱手獻給你們,你們才滿意?”多年累積的對陶歆的畏懼,使阿婉很少大聲對陶歆說話。但她一想到仙魄裏那個無心事事的丫頭,一想到陶歆他們對她的隱瞞,她還是控製不住的怒了。


    陶歆被阿婉的話問愣了——天地良心,他特麽何時想過,要向她挾恩情以易報償了?更不要說是她的性命了!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誠摯的道歉,一個真心的悔過,可是連這個她都吝嗇的不肯給。


    眼前的阿婉耿著脖子,眼睛裏滿是戒備和委屈,那神情宛如一隻展開渾身尖刺的小刺蝟。


    陶歆心中又陡生出難以排解的憂傷和難過——這些年阿婉都經曆了些什麽?怎麽他們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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