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盆冰水從頭直澆到腳,阿婉的整個身子都麻木了;除了身體的寒冷僵硬,她的心髒、腦子也全部停止了轉動。


    白裔說修複太一殘魂、重振妖族,是九尾狐族妖神血脈的宿命;不是她就是她的娘親,必須要充做儲魂壇的燈引。


    可做燈引又能怎麽樣呢?


    萬焰噬心、曆盡苦楚、魂飛魄散——陶歆說她是他從小養大的,他舍不得……


    這怎麽可能呢?阿婉在門外張張嘴巴,想告訴他們這個捉弄人的手法一點兒都不好笑,可是她的嘴巴像堵了一團棉花,一點兒也發不出聲。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可是白裔和陶歆的對話卻還在繼續,字字句句無不符合邏輯……


    原來是這樣嗎?許多的畫麵在她腦袋裏急速盤旋而過:白裔主動招她進調鼎坊、給她填鴨式喂食;陶歆幫她闖妄難世界、關注她娘親的各種消息;白裔仙魄裏那張泛舊九尾狐畫像和批注;陶歆因為她對他用禦心惑術而暴揍她屁.股……


    雖然在她記憶裏的那些迷茫都有了合理解釋,可是她就是無法接受。事情怎麽就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她怎麽可能坐視先前的千般好、百般甜,在這個措手不及的時刻變做錐心痛、蝕骨毒!


    “好了,你也忙了一日一夜了,趕緊安歇了吧!今日若能長好傷口,晚上恐怕還有的忙活呢……”白裔說著又看一眼陶歆安睡的容顏,他疲憊的閉一閉眼又睜開——既然是他選擇的路,就算再難走,哪怕是用爬的,他也要爬過去!


    嘎吱門開了,露出白裔半張恢複了冷清的臉頰。


    阿婉往後退一步,讓他先一步從陶歆的房間出來。明明沒有流淚,清晨的陽光也不刺眼,可她就是看不清白裔的臉頰。


    “掌櫃的,借一步說話!”她聲音不知怎麽從喉嚨幹巴巴的擠出,卻記得不打擾陶歆,壓得極低極低……


    她果真不甘心,沒有直接就走;她果然仁義,還叫他一聲掌櫃的……白裔低頭望向阿婉抓著他手腕的手,一聲不吭的隨她又往外緊走幾步。


    “方才,你和陶哥哥在房間裏說什麽?我怎麽聽說開蒙金丹什麽的?這些到底都是怎麽迴事?”阿婉臉色煞白,兩隻眼睛盯死著白裔,生怕錯過了哪一個眼神,叫她冤枉了白裔、陶歆。


    “你剛才都聽到了?”白裔看著阿婉,對她的問話是假,關心卻是真的。親手去摧毀一顆單純信任的心,他也於心不忍。可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不繼續下去:“你既然已經都聽到了,還問我做什麽?!我們是買賣人,你何時見過我們做賠本買賣?再說了,無論是做人,做神或者做妖,總得講點良心吧?要不是我們,你早餓死山中了?哪裏還有你的今天?更不要說你的飛升了!所以,你欠我們的賬,也是時候償還了!”


    “你……你們又從沒對我說過這件事,也沒征求過我的意見!怎麽就討起債來!再說,再說我現在才是三尾靈狐了,又怎麽點燃九根燈芯?”阿婉又後退幾步,眼睛裏滿是驚懼不定。


    “我管你那麽多!你聽了不該聽的話,你覺得你還能逃得走?”白裔說著,就要扼住阿婉的喉嚨。


    阿婉尖叫著閃身躲開,眼睛裏滿是驚疑不定、流離失所的哀痛,可即便如此,她還殘留著不舍哀求,隻在距離白裔不遠處停下,小心的觀望著。


    “哎呦,我的刀和繩子呢?”白裔見阿婉像隻困獸,可憐又走投無路的樣子,心頭不由一陣疼痛。他盡量的放慢行動的速度,可依舊等不到她的機靈離開,他隻能作勢要捆綁她,再進一步嚇她離開。


    眼看著白裔折身迴到陶歆的房間,阿婉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繃斷了,她胡亂擦一把臉,快步走到前邊的大堂。


    大堂裏,大春兒正在廚房裏收拾炊具,而帕魯則兢兢業業的伏在桌下吃著地上的骨頭、碎殼之類的東西。


    在這裏的一切,也隻有帕魯真正是屬於她的吧!她抱起帕魯,一陣風般衝出調鼎坊,在大春兒進到大堂之前,已消失得不見蹤影。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可是她卻第一次覺得這白天比黑夜還要危險。該去向哪裏呢?她抱著帕魯,舉目四望,蒼茫的天地之間竟然沒有一處可供它安身的地方!她的身子還微微的顫抖著,兩行無助的淚珠終於從臉頰上滾落。


    “你怎麽啦,阿婉?”帕魯被阿婉抱在懷裏,一直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等它感應到阿婉發肝腸寸斷、絕望失落時,她們已經奔至荒山野嶺間。


    阿婉像隻無頭蒼蠅一般,一路狼狽的奔逃。一路上她什麽都不想,隻憑著本能躲避著白裔的“抓捕”。帕魯突然的關切發聲,驚醒了恍惚迷茫的阿婉,第一次叫她深刻認識到:


    那兩個曾經比帕魯對她關愛尤甚的人沒有了!她從小當家看待的地方再也迴不去了!昨夜她還躊躇滿誌的為調鼎坊掙取更多的魂力,今日就得知那些魂力就是要熬幹她的燈油!這個世界為什麽總是對她飽含惡意!


    “啊——”她再承受不住這種歹毒的惡意,無助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帕魯今日算是見著了。它目瞪口呆的看著阿婉涕淚橫流,眼睛彎彎的兩端就像是兩個鬥簷,如瀑的淚水隨之傾瀉而下。


    帕魯聽著阿婉哭聲,就像是有什麽在鑽它的腦瓜殼,突突的劇烈疼痛,簡直能把它逼瘋。


    “有事說事兒啊,姑奶奶!到底是怎麽了?你別隻是哭啊,哭能解決什麽問題?!”帕魯一隻前爪按住它扁圓的腦袋,一隻爪去搖晃阿婉,“再說了,氣大傷身,像你這般哭法,哭壞了身體可怎麽辦?!”


    帕魯的話原本沒有惡意,可是沒曾想,那些字句竟成了靈驗的詛咒。


    它的話音才剛落地,阿婉的哭聲就戛然而止。


    “誒,這就對了嘛!”帕魯的心裏才鬆一口氣,就見阿婉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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