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天關子吃著盤裏的花生米,感覺就和探險差不多,他始終猜不出下一顆是什麽味道。


    好奇心和味覺的次次刷新和刺激,叫天關子對這盤看似平淡無奇的花生米產生了濃厚興趣,他甚至忘記了點花生米的初衷,忘記了琴卿帶給他的諸多甜蜜困擾。


    天關子吃的自得其樂,但在外人看來就完全不是那麽迴事了。窗外夜色吞沒了調鼎坊,又有客人陸陸續續進到大堂裏。尤其一些老客看見天關子的吃相,無不暗暗恥笑:不就一盤花生米,怎麽就吃得這般模樣?真是沒有見識!


    天關子吃完最後一粒花生,起身結賬。白裔樂嗬嗬的引導著他走到影濃處,手起剪落,天關子小半截兒身影消失了。其他等菜同時、冷眼怕旁觀的客人,見之無不心驚肉跳——這花生是什麽寶貝做的?怎麽就值這麽長的影子?


    一柱香功夫,天關子的身影才重新長齊。


    “我們坊收客官這價碼,您還覺得滿意?”白裔知道此刻他和天關子就是調鼎坊的焦點,自然不肯錯過這個殺雞嚇猴的好時機。


    “當然!它值這些!”天關子又緩了一刻,而後才搖搖晃晃起身往外走。


    “盡管如此,客官還是聽我一句勸,以後不要在調鼎坊裏說“隨便”了。我們陶歆做菜可從來不隨便,您不說明怎麽個吃法,他就隻能按照最極致、細膩的做法做給你吃。您看今日您點這花生,且不說裏邊填的餡料種類,單這取瓤一事就費了多少功夫!”


    “掌櫃的說得對!但若非此機緣,我又如何能吃到如此絕味?”天關子自嘲一笑離開了。


    在坐的食客大致聽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各自在心裏把“隨便”二字畫個加粗的大叉。


    白裔掃視一眼在坐諸位的反應,心裏很是滿意和得意。但凡事總有例外,當他的目光碰到穩坐一隅的宦璃時,他知道:又有麻煩上門了。


    “掌櫃的,給我‘隨便’來兩個菜!”宦璃本來就對他們帶阿婉下山不滿,又怎麽肯錯失這次打白裔臉的機會。所以在白裔意味深長的勸戒之後,他還故意再犯,用他們的忌語點菜。


    “客官,確要如此?”白裔確認般看著宦璃的眼睛。


    確要如此!宦璃挑眉迴望白裔,遮掩不住的叫囂和挑釁。就點了“隨便”能怎麽樣?反正按照他們之間有契約——他吃什麽都免費。


    “既然如此,客官稍等!”白裔嘴角挑動,轉身傳菜去了。


    一波客人裏,宦璃來得最遲,所以他的菜也上得最慢。宦璃等得漫不經心,廚房裏的阿婉卻被他害慘了。因為白裔過去傳菜,要阿婉給宦璃“隨便”做盤如意金箱和豆幹兒。


    “為什麽是我?我做菜可沒有什麽準頭和經驗。”阿婉隨手在圍裙上抹把手,心中有些擔憂。本來她還在為客人們的贈菜犯愁呢,沒想到白裔居然敢叫她做菜招唿宦璃這樣的大主顧。


    “別擔心,隨便做!反正是他說隨便要倆菜的!”白裔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合著“隨便”和“隨便”也不一樣麽?阿婉壓著內心的疑惑,忙著開始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掌勺工作。


    豆幹麽,壓製浸鹽之後就不用再管它,但做如意金箱就麻煩多了。


    阿婉先把豆腐切塊兒,然後在鍋裏倒上菜籽油,等油熱了她就準備往裏邊放豆腐。


    “等一等!”陶歆一旁皺眉看著阿婉手裏還滴水的豆腐,張嘴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說出。


    就是嘛,沒見我正忙著嗎?這會子還添亂!阿婉蹙眉轉身不耐煩的把豆腐放進油鍋裏。


    呲啦——劈——啪!油鍋裏像點起了一串鞭炮,劇烈的響動嚇了阿婉一跳。更要命的是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油鍋裏的油已砰濺到了她的手上。


    “哎呦!”阿婉捂著瞬間起了水泡的手背叫苦不迭。


    陶歆等著這幕出現,才一把抓住阿婉,把她的手按到冷水裏。


    “你剛才是不是就想提醒我豆腐沒瀝幹水?”阿婉看著水裏的手,馬上明白了自己失誤,她想起之前陶歆的欲言又止,遂齜牙咧嘴的問他。


    “嗯!”陶歆答的心不在焉。


    “那你後來怎麽又不說啦?”阿婉都想哭死。


    “後來我想明白了,與其提醒你一次,叫你下次再犯,倒不如現在就叫你吃些兒苦頭記牢……”陶歆答得理所當然。


    ……


    就在兩人說話的檔兒,油鍋裏的油溫越來越高,豆腐都被炸成深棕色,眼看就要變黑……


    嗅嗅——阿婉鼻子翕動幾下:“什麽味道,好像什麽燒糊了……”


    陶歆猛然抬頭,爐灶上的鍋濃煙滾滾,眼看就有起火的架勢。


    “我的豆腐!”阿婉慌忙起身拿著笊籬就想去撈豆腐,卻被陶歆猛然扯到一旁。就在阿婉閃開的同時,鍋裏的油轟一下燃燒起來。


    “蠢貨,你想被燒禿嚕毛嗎?!”陶歆訓斥一聲阿婉,見她不敢再輕舉妄動,這才丟出鍋蓋,用法力熄了燃燒正旺的柴火。


    ……


    好一番折騰之後,阿婉才把豆腐炸好,她又忙著挖瓤、填餡(還是陶歆之前做花生時剩下的),等到全部做好,大堂裏的第一波客人也差不多飯快吃完了。阿婉顧不上拉食鈴,著急忙慌的端著菜給宦璃送去。


    宦璃等了許久也不見菜上桌,心中既不耐煩又好笑,頻頻往後廚方向望去,終於看見有人來送菜了。


    白瑕?鵝黃色的衣衫,嬌俏的小臉,明亮狡黠的眼睛……阿婉就像一隻小鳥掙脫黑暗的牢籠,突然出現在宦璃眼前,叫他一時分辨不出眼前之人到底是誰。


    “客官,您的菜!”阿婉不喜歡宦璃極富侵略的眼神,朗聲說了一句就打算離開。


    不,不是白瑕,是阿婉!宦璃看到阿婉眼睛裏的不悅,終於醒悟過來。他見阿婉急著離開,又把她叫住:“等一等!”


    又怎麽啦?阿婉不耐煩的轉身,臉上卻堆著虛假客套的假笑。


    “這菜叫什麽名字?”


    “如意金箱。”


    宦璃在阿婉答話同時夾起一塊嚐了嚐,味道尚可,隻是火候把握稍顯稚嫩。他正想再說什麽,突然瞥見阿婉手上的水靈靈的燎泡不由大驚:“這菜不會是你做的吧?”


    “我做的怎麽啦?”阿婉不耐的挑眉。


    “唔,很不錯!”宦璃由衷的讚美,這點兒比他的白瑕好太多。那個懶丫頭可是隻會吃不會做。


    宦璃的讚美才出口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白裔端著托盤進來,上邊擺滿了小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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