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少年牽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行走在京都的街頭,姑娘名叫何葭,矮小的個子,稚嫩的麵龐,茫然無措,死死拽著少年的袖子。


    “往日裏這條街上到處都是擺攤叫賣的小販,我瞧著這街頭不像往日熱鬧繁華,來往巡查的衛城軍多了不少,為什麽?”何葭問道。


    “京都城死了一個大人物,叫許如清,這許如清是一個書生,一個很老的書生,住在一座冷清的院子裏,書房裏淨是書……”


    “書房裏可不就是放的書嘛,難不成書房裏應該放鍋碗瓢盆嗎?”


    小何葭笑著說道。


    書房裏確實應該放書,書房裏點燭的也應該是個書生,這是常理。


    唯有沅北有一座樓,名叫劍樓,卻隻有一柄女子劍。


    “是啊,一個老書生而已,都說他位極人臣,可我覺得他就是個老書生而已,一個平凡的老書生,就像老周是一個平凡的老兵。”


    “才不是呢!我聽我阿爹說,許如清是天下第一書生,座在院子裏就能知天下的大事,揮手間就能解所有人不能解的危機,我阿爹說,右相許如清和皇上就代表京都城最繁華的樣子!”


    “你很了解京都城嗎?”小周問道。“昨天我聽說兵部侍郎何巧手才入京不久,這樣的官平時都是深居簡出,你個小小的小女孩,哪能這麽了解京都城?”


    “我可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人,我家老爺入京後,特意請我阿爹給他做府宅的管家,我阿爹……”


    小何葭說著說著,開始十分沮喪,哭了出來。“可這管家的事務沒做了多久,我阿爹阿娘就讓賊人害了……如今……如今成了這副模樣……京都城我無依無靠了!”


    小周從西北來,放眼整個長楚,何處不是無依無靠?


    “我也無依無靠,不也過活這麽些年,以後若是無依無靠,你就跟著我吧!”


    小周盯著何葭,小姑娘淚眼婆娑,十分可憐,便說道。


    “那書生說你是個累贅,那也無所謂了,曾經我也是個累贅,那就由我這個大累贅帶著你這個小累贅吧!”


    “那大累贅能不能帶我去吃點東西?”小何葭摸著自己的肚子,弱弱的說道。“我肚子餓了!”


    小周說道:“現在京都戒嚴,街麵上看不到麵攤和燒餅鋪,往前邊走,前麵是金錢幫的生意,金錢幫招待了不少江湖人,我們就裝作江湖人去混一頓吃,以後跟著我了,先要考慮的就是別餓著了!”


    “嗯嗯嗯”小何葭抬頭望著小周一張平平無奇的臉,雨點般的點頭。


    白石街,小周領著小何葭走進金錢幫名下的藏金樓,藏金樓是京都城最大的百姓酒樓,比不得隻有官家才能出入的酒樓,藏金樓主營客宿及酒食,雖與尋常客棧無二,但藏金樓下兩樓酒食,上兩樓客宿,同時能容納千人同食,也能接納近四百人住宿。


    酒裏寒算得上吃遍天下,對於吃可算頗有研究,於是乎藏金樓菜品豐富,皆由名家親自操刀。


    小周領著小何葭大搖大擺走進藏金樓,藏金樓外並無人看守,隻要尚有富餘的位子,凡是能吃得起一頓的人都可以隨便進。


    金錢幫也算看的清楚通透,敢在酒裏寒眼下鬧事的人,縱然派百人守著,又怎能攔住?


    小周和小何葭上了二樓,挑了一處正好可以看見白石街的位子,整座京都城仿佛睡過去一般,唯獨白石街街頭依舊人來人往。


    “你是個土生土長的京都人,你坐在這裏看過京都城嗎?”


    小周已經不止一次來白石街,見小何葭滿臉疑惑,便問道。


    “這裏是白石街,可以說是金錢幫與衛城軍各治一半,於是乎這裏就成了最魚龍混雜的地方,卻也是十餘年來京都城最安全的地方,因為這裏是酒裏寒的地界,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金錢幫的人,要是別人想在這裏犯事,首先要掂量掂量擰不擰得過酒裏寒的手腕,抑或是金錢幫數萬人的手腕。”


    “平時我阿爹阿娘也偶爾會帶我來著白石街走一走,那家的波浪鼓,還有那邊那家的糖人都是我買過最好的……”小何葭不住指手畫腳,說道。“可我不知道什麽金錢幫酒裏寒的,你又不是京都人,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人在江湖,想活命就要多知道一些!”


    “江湖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這些都是那書生告訴我的。”


    藏金樓內留了不少入城觀骨的人,此刻人滿為患,還不住的有人往樓內進。


    一群布衣之間混入了十來個錦衣華服、手握刀劍的人,頓時顯得有些紮眼,氣勢洶洶的十餘人入樓便開始左顧右盼。


    這身衣服,與麵料或者樣式無關,為首一人腰帶之上係了一塊紫檀木牌,刻字鍍金,一個金字無法不引人注目。


    “是左相府的門客,紫檀木牌上那個金字是‘左’字。藏金樓內人人平等,往日來往的各府門客,也斷然不會以此來顯示身份,恐有異。”跑堂端茶倒水的一人連忙俯身對另一人說道,那人便匆匆離去。


    “衛城將吳士源入藏金樓也得便裝,這些人莫不是來找茬的?”一食客說道,這人說話帶了些西北口音,嗓音也有些粗獷,倒是許多人都聽清了他的話。


    “可不?兵部侍郎府都讓人給抄了,不過料他們也不敢在金錢幫鬧得太過分。”


    ……


    “左相命我等前來捉拿相關人等,你們這群江湖莽撞人,無視法紀,京都城戒嚴仍敢在此聚眾,仍敢頂風作案,將這西北漢子拿了……”


    幾日來,不少江湖客被以莫名的緣由下了大獄,如此場景,藏金樓裏眾人自然知道,眼前這幾個人是來這藏金樓“立功”來了。隨便抓了幾個人迴去便說是妨礙公務,在這敏感時期,隨便也可以安上一個罪名。


    “官爺請慢!”


    秦先趕來時,恰好遇一群江湖人將相府門客死死圍住,劍拔弩張之時秦先說道。


    “各位官爺,白石街向來都是京都江湖人聚集之地,如今京都城聚集了各地各門派的人,人多難免沒法顧全京都戒嚴令,何況白石街的安全事宜,衛城軍已交一半於我金錢幫,如今白石街眾人並沒有外出惹是生非,金錢幫可以為在坐的人擔保,若是以後當真查出來藏金樓裏有人曾參與京都城任何陰謀,金錢幫願意擔這責任。”


    秦先在京都可稱爺,平日裏巡視或是辦案的衛城軍見了秦先也得叫聲“秦二爺”。


    金錢幫在京都光是明麵上的生意,例如錢莊、貨運、鏢局、典當、酒樓客棧等生意可說是遍布京都城各處,金錢幫的碼頭是明碼頭,從不做兵器私售及私鹽販賣等黑生意,何況金錢幫與戶部兵部之間互有往來,相輔相成,與其說金錢幫是一個江湖宗門,倒不如說是朝廷一部,這是長楚需要金錢幫的原因,貨錢不流通,工商則會永遠處於低迷狀態,京都乃至長楚的繁盛都會受極大影響。


    秦先倒也知禮,開口便叫了“官爺”,眼前這幾人並無官階,隻是姬靈語府中門客,秦先算是給足了麵子。


    “各位官爺,藏金樓可還需營業,各位可知單藏金樓一樓的生意,每年能往長楚王朝國庫中輸送多少白銀?”


    幾個門客將信將疑,互相凝視,繼而竊竊私語。


    小周領著小何葭隻顧樓下窗外的景象,忽然間藏金樓內人聲鼎沸,原來那西北漢子不堪折辱,砸了桌子。


    小何葭驚了一下,忽而蜷縮成一團。


    “小累贅,不是早就說著餓了,我點了這麽多酒菜,平日裏我都舍不得如此鋪張浪費,怎麽的?京都人口味刁,吃不慣我點的這幾個菜啊?”


    小何葭拚命搖著頭,目光閃避。


    小周循聲望去,那左相府門客十分麵熟,闖入何府偏院有他,正是這人以手中細劍割了何葭生父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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