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古道,斜陽若影,京都皇城外,一個少年戴著草帽,他迴首望著來路,風走一程,雨走一程,朝陽一程,餘暉一程,他不禁感慨這一路走得太長,當他向前抬頭望去時,城門上的兩個字他恰好認識——京都。


    他仍是一個少年,見到街頭雜耍的,也會忍不住停下腳步細細觀賞,見到賣糖葫蘆的,也會不由自主的咽口水,見到誰家小姐,也會情不自禁的發呆走神……


    他仍是一個少年,見到京都的繁華也不禁瞠目結舌,久久不能言語。


    踏入城,他的腳步緩慢,目光流連,城內種種,應接不暇,地上鋪的石板,比他見過的所有地方都要平整,他躍起來,狠狠的跺了兩腳,滿足的笑著。


    “我就知道老周沒有騙我,京都的長街果然更長,我一眼都望不到頭,大街上的石板,也確實結實多了。”他笑著說道。他仍是個少年,仍單純如昔,見到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總是莫名的興奮,就如同當初烽火台上,見那公子身穿一件袍子,便忍不住想要穿一穿。


    京都長街之上,鬧市繁華,布行前錦綢高懸,五顏六色的布擺放在門前屋內,不知誰家小姐走上前來摸了摸這光滑的布匹,說道:“老板,我要你這裏最好的布匹,不光顏色要鮮豔,質量更是要最上層的,挑好了給我送到錦衣坊。”


    “好嘞!您慢走勒!”


    老板招唿完這邊,又忙轉到門前,自己挑了一塊純白的布,吆喝道:“看看我這塊布,氣死冬日雪,不讓二月霜,來來來,您摸摸這材質,保準是最光滑的,您就算找遍整個京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家。”


    他扯了扯白布,眼神中十分自豪,一臉神氣的樣子。


    “摸摸我這塊布,刀槍不入,當年鎮北公就是憑著一件純白披風,征戰四方,渾身沒有受一處傷,那布便是小店產的。”老板拿著布耀武揚威道。


    “你就別吹牛了,鎮北公那件白袍,是那姓楚的仙女給他織的,天下誰人不知?”人群中有人說道。


    “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這塊布隻供觀賞,我是不賣的,若有一日鎮北公要上戰場殺敵,我就用這塊布,親手縫一件袍子給他老人家送過去。”老板像自說自話。當年洛秋寒的白袍,是否是他店裏的布匹,其實他不知道,他隻記得有一日,一個如仙的女子來到店裏,買了半匹白布離去,在他看來,世間唯有洛秋寒,才能讓這樣的仙女甘願為他買布縫衣。


    總之十多年來,這半匹白布,無論誰來買,出多高的價,他始終不賣。


    一個少年從人群中擠出來,他看起來有些瘦小,瘦小不是瘦弱,他眉目間英氣非凡,他看見老板的神色,瞬間明白了些什麽。


    原來老周死守烽火台,是因為洛秋寒這個名字,就像這老板一樣,為洛秋寒留了一塊上等的布,這一留,就是十餘年。仿佛這世間任何人,都心甘情願為洛秋寒奉上一切,即使明知他不會要,也甘願等候。


    這,大概就是信仰吧!


    他是來看熱鬧的,路過一個地方,聽一些故事,是一件十分愜意的事情。


    他繼續向前走,便看見一個賣刺繡的姑娘站在街角,她挎著一個籃子,拿起一張手帕,向來往的行人展示著,手帕上繡著鴛鴦戲水,十分精致,籃子內還有繡著花紋或是詩詞的荷包,有一個荷包上繡著兩行小字。


    “當年明月在,曾照故人歸。”


    大概是相思苦,又或是離別恨,明月依舊在,故人何時歸?他似有共鳴,多少個日夜,他不光與劍為伍,還看了不少書,甚至將那六個字寫了無數遍,現在總算有個模樣了。他不禁暗自傷神,何時才能歸去,他想著歸去,刻一塊碑,守一座墳。


    “姐姐,你的女紅真好,它們和你一樣,都那麽好看。”少年一臉純真的說道。這話好像很輕薄,可是當一個少年以一種十分嚴肅的語氣說出來,他的一本正經,倒讓這個姑娘有些麵紅耳赤。


    “是嗎?那你買一個送你心上人吧。”那姑娘笑著說道。


    少年愣了愣,說道:“姐姐秀的荷包隻能送給心上人嗎?要是我自己留著姐姐繡的這麽好看的荷包,我帶上也是挺好看的。”


    這姑娘掩麵而笑,若世間真有這樣傻的人,那也蠻可愛的。


    少年買了一個荷包,並不是為了送給哪個心上人,而是覺得好看,一眼便愛不釋手,荷包上繡著兩行小字。


    那姑娘說道:“自己帶著固然好,但總不如送給心上人合適……唉~小兄弟,你可有名字,若是有名字,我將你的名字鏽在這荷包之上,將來你送人也好,自己配著也好,這荷包總帶著你的氣息”


    “我還沒有心上人,我叫小周,我的姓是老爹給的,我想如果我一定要有一個心上人的話,她一定能給我一個好聽的名字。”


    那姑娘繡好名字,交到少年手中,望著少年的背影,有些熟悉,有些陌生。自己曾在家鄉時,人便是這樣單純;而這京都城中,尋常百姓雖也談不上勾心鬥角,但如此心性單純得可愛的人,卻是少見。


    明明心思單純,卻又故作深沉,顯得自己像一個老江湖的樣子。


    這少年,便是由月光樓下走出的沅北少年——小周。


    長街上,人來人往,小麵館擠滿了人,每人點了一碗小麵,便將手中的兵器放在身旁,好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江湖人。


    茶樓上,坐在臨街的人探頭觀望著人來人往,細細聽著叫賣聲和還價聲。酒樓的招子隨風飛揚,酒香四溢,喝得醉醺醺的大漢破門而出,跌倒在大街之上,又爬起來歪歪扭扭的向前走……


    這便是京都了吧!酒樓比沅北宏偉不少,酒香卻比不過沅北的梅間雪。少年不禁想起每年下雪的時候,自己便排著長隊去給老周買酒,他隔著一條街都能聞到哪家酒樓藏有梅間雪,兩個銅板就能買上一壺酒,拎著一壺梅間雪往迴走,那是他最神氣的時候,總是走得大搖大擺。


    在他心中,除了梅間雪,世間再無酒。


    思索間,一陣馬蹄聲急促,正在大街中央的少年往旁邊一撲,為了躲避這極速跑來的馬,他摔了個狗吃屎,還沒來得及感受疼痛,便馬上爬起來,對著幾個身穿盔甲的長楚軍人鞠了一個躬。


    他說道:“對不起幾位軍爺,我不該擋在大街之上。”


    騎馬的人一聽,心情也舒暢。


    “罷了,今日算你小子走運,我的愛馬沒有踢死你,我也不打算殺你,你走吧!”領頭的那人說道。


    那人一勒馬韁繩,便走了,背影何其高大,何其威武。“皇後娘娘真是體貼我們這些人,竟然讓我們有機會一睹龍骨……你啊,說你呢,王東你個臭小子,你小子居然想伸手去摸,要不是我及時阻止你,你小子早就死了。”


    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少年拍拍身上的塵土,膝蓋有點疼,可這點疼痛算什麽!他昂首挺胸向前走去,這裏終究不是沅北,也不是他肆意妄為,展露本性的地方,這裏沒人慣著他,沒有老周,沒有烽火台那一群人。


    他變了,或者說沒有變,隻不過成熟了不少,以前的機靈老是被調笑成雞賊,無論是以往的機靈還是如今的一本正經,都是少年該有的模樣。


    他凝望這條長街,這便是京都了吧!連女子都比其它地方的好看,連樓也比其它地方的高,甚至連人,也比其它地方的要兇一些。


    這便是京都了,風雨兼程終於到了京都了。


    少年叫小周,來京都是為了殺人的,卻又不像是殺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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