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北冬日的夜色如同它夏日的夜色一般,都像是天賜銀輝一般,朦朧到剛好可以看到這座城的輪廓,整個沅北,像是覆了一層輕紗的妙齡女子,靜謐的出奇。


    鍾瑜和楊雪穗待在一起,楊雪穗說起宮廷之事,鍾瑜聽得入了神,她雖不習慣外出,卻對遠方的故事充滿興趣。對她而言,遠方是陌生的,但是別人口中遠方的故事卻又是有趣的,此時她對楊雪穗也如同對洛燭伊一般,心中隱隱有一種敬佩,雙手托著腮幫子聽她說那些異聞。


    楊雪穗是皇帝的義女,雖有一個公主的名分,卻不像深宮中真正的公主一般有各種各樣的不方便,不方便出宮,不方便露麵,不方便做喜歡做的事……楊雪穗在皇城中也有自己的一處宮殿,也配有上百宮女,但唯一不同的是沒有人會去約束她,因為他的生父是京都前任衛城將——殷大沅,皇帝給了她特權,準許她自由出入皇城。


    京都是天下第一繁華地,任憑西夷的渝都和寒蒙的銀月城都比不過,倒是南唐境內的蘇杭尚可與之相較。京都有其它地方沒有的東西,也有其他地方的人見不到的人、聽不到的故事。


    楊雪穗向鍾瑜說道:“有一年皇城外來了一個人,他戴著草編成的雨帽,披著蓑衣,在城外站了三天三夜,手中捧著巴掌大的一片鱗片,護門的守衛告訴我說,‘那個漁翁從南海趕來,捧著一片鱗片非說那是一片龍鱗,我們兄弟幾個見那鱗片頂多是條大魚的鱗片,這種事也不用傳進宮去了!’我當是就覺得好好玩,於是親自跑到城門處去見了這個老漁翁,我見他腳下踩著一雙斷裂的草鞋,雙腳磨起的水泡還未消去,甚至還有血跡留在草鞋上,我叫人找間客店給他住下,誰知老人執拗,不肯挪動腳步。”


    鍾瑜聽的入了神,平日裏很難聽到這樣的事,一個漁翁走了上千裏路,給人說手中的鱗片是龍鱗,這對誰來說都是個新奇的故事,鍾瑜迫不及待的問道:“那後來呢,那個老人進了皇城嗎?”


    “嗯,進宮了,當然進宮了,隻是誰都不信那是一片龍鱗,因為誰都不曾見過龍鱗啊,他們都覺得龍鱗至少也應該比他手中那片大……”


    “那姐姐你呢,你信嗎?”鍾瑜此時沒有雙手托腮了,而是一雙眼渴望的看著楊雪穗,問道。


    “我信,我相信一個人不會為了撒一個慌而翻山越嶺,何況那老者根本不善言辭。”楊雪穗說到這裏時語氣有點慢,有些哀傷。她記得那日大殿之上,那個老人緩緩的跪下,動作僵硬,仿佛他從來不曾跪過任何一個人,卻又像是跪的太多早已麻木、早已不抱希望。


    “他隻是舉著那片鱗說道:‘我兒子死了……’”


    鍾瑜緊閉著小嘴,像個犯了錯的小孩,沉默著,沒在追問。


    “後來父皇便派了薑寒將軍盯著南海……”


    “那個老人呢?”


    “他把那鱗片放在大殿內就走了……”


    本來在說奇聞異事,楊雪穗不自覺就說了這樣的一件事,愁眉緊鎖。鍾瑜怕生,卻是個十分有主見很聰明的一個人,她問道:“姐姐,你給我講一個特別搞笑的事唄,改天我好……”


    “去年,就是去年,京都來了一艘船,船上都是黃頭發藍眼睛大胡子的外邦人,他們送了一隻特別高的東西進宮,我也不知道那叫什麽,它的脖子特別長,結果走到宮門那裏就進不去了……”


    花橋街也靜了下來,冬日的風有些刺骨,一個壓的極低的聲音道:“怎麽他娘的這麽冷,我在這沅北這麽多年了,還真他娘的沒這麽冷過。”


    旁邊一個人輕拍他的肩膀,道:“小聲點,這可是動不動就死人的事,誤了老大的事後果你知道的。”


    隻聽他道:“我怕他個卵,這個時節,沅北能調動的大軍脫不開身,任他洛秋寒再怎麽厲害,還能跳出來咬我屁股不成。”


    隻見一隊人扛著麻布袋子穿梭在小巷裏,更有甚者不願在曲曲折折如同迷宮的小巷裏浪費時間,直接飛身上屋,以輕盈的身姿在鱗次櫛比高低不同的小樓間飛躍,如風一般的身姿。一行人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來。“吱呀”門一開,門內探出一個頭,左右觀望著。


    一人放下肩上扛的麻袋,放大嗓子道:“還看什麽看,這都是我們的地盤了,自家門前還需要怕誰,誰他娘的還能在這裏安排哨子不成?”


    開門那小廝忙把門開至最大,退到一旁,那氣勢洶洶的漢子馬上就要出手教訓看門的小廝,另一人阻止道:“四哥,平日裏兄弟們橫行慣了,大哥也沒管我們,隻是這一次不是小事情,小心謹慎一點為好。”


    “哼,這幾日做什麽都要小心翼翼,老子渾身不自在,真恨不得馬上找個娘們兒泄泄火,要不就大幹一場,也讓老子舒心舒心。”


    這時門內走出一中年男子,兩撇八字胡須,眼角邊已有皺紋,這人也是一身夜行衣,他道:“老五說的對,小心謹慎最好,我千龍幫這次謀的不是哪個富人家的產業,我們謀的是洛家的產業,那可是整個沅北,不是兄弟們勇武善戰就可行的,我們要做的是用最少的犧牲把沅北拿下來。”


    那暴躁漢子對眼前這人充滿了尊敬,或者是畏懼,頓時聲音放低了不少,忙道:“大哥和老五說的都對,隻是我這心裏憋的慌,想嚐嚐誰家的娘兒又怕大哥責怪。”


    門內中年男子正是姚晃,他眼神中透著光,像是饑餓已久的餓狼,盯著食物一般,自然,餓狼終究也離不了骨子裏的狡猾,他始終是沉得住氣的人,並不像老四一般焦躁不安,他出言安慰老四道:“老四的心思我知道,等過了十五,我保證兄弟們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到時候整個沅北都在我們腳下,看上誰家娘兒就娶過來。”


    又道:“老五,叫你挑一百個身手敏捷的兄弟挑好了沒,這一百人必須機靈。”


    老五道:“完全按大哥的意思,我精挑細選挑了幾百人,又斟酌再三,留下的這一百人比兔子還敏捷,比黃鼠狼還機靈,都是一些老滑頭,大哥隻管放心。”


    姚晃欣慰道:“這一百人我交到你手裏,臘月十五那夜煙花一起,馬上行動。”


    “大哥不用擔心,我們化整為零,保證行動完成之後,還叫人摸不著頭腦,任他洛秋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姚晃點頭道:“大家辛苦了,這幾日好好休息,老四你吩咐下去,之後的幾日,兄弟們就像往常一樣,該吃則吃,當賭則賭,唯獨兩樣東西不能碰,酒和女人,誰要是不聽,幫規處置。”


    老四一聽幫規,不由得也顫了一顫,千龍幫幫規很簡單,八個字——何處之過,斷以謝之。


    暴脾氣老四問道:“大哥,兄弟不齊又怎麽做大事呢?這幾日不如把老二老三叫來,兄弟一起殺敵,想想就讓我熱血沸騰。”


    姚晃道:“老二老三在外,自有他們要做的事,到時候殺入城來,兄弟再匯合同樣痛快。”


    茫茫夜色,映著皚皚白雪,仿佛月色籠罩著整個沅北,此刻殺人,是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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