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淩與翟寧怔在洞口,兩人麵麵相覷對視了一眼,實在不知這金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著實進退兩難。


    然而這場悲劇,金汐已失去了太多。


    阿爹阿娘的慘死,青桃的犧牲,倘若再沒了塗山,她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她不禁暗道:即便將阿璃迎迴了塗山,將來她也是要嫁與清揚,橫豎都不會長長久久的留在塗山,反觀自己卻已是一無所有,惟僅剩這名為塗山君主的驕傲,卻還是暫為代執。


    想到此處,金汐一雙眼默默望向阿璃,暗暗歉聲道:僅這一次,就容我自私一迴罷。


    “阿璃……”她心中帶著忐忑,小心翼翼的張口喚道。


    聞聲,阿璃低著頭頂,輕輕“嗯”了一聲算作迴應,頭也沒抬專注的望著麵前那雙手掌上月牙形的傷口,右手食指自那扁圓的藥盒中,挖出指甲蓋大小一坨藥膏,仔細而輕柔的替她塗抹著。


    金汐喚了一聲,雙唇幾不可見的顫了兩顫,嘴邊的話轉了幾圈卻欲言又止。


    半晌,阿璃未見她有下文,遂抬起頭朝她麵上望去一眼,正好見著她猶豫的模樣,不禁好奇道:“怎麽?是我下手重了麽。”


    金汐麵上微微怔了一怔,心底的愧疚和不安逐漸愈濃,下意識垂下眼簾,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遲疑著道了句:“沒什麽……不過是許久未見,此番見著你做起來照顧人的事,倒有幾分像模像樣,有些意外罷了。”


    阿璃猛然聽她這般褒獎自己,心裏頓時樂開了花,嘴角的笑意逐漸加深,不禁樂道:“你這是在誇我麽?”


    筠竹見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哪裏還有先前那種凝重的氣勢,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衝還跪在一旁的妙言吩咐道:“下去歇著吧。”


    那妙言領命站起身來,朝金汐揖禮拜了一拜,這才一瘸一拐帶著酸痛麻木的雙腿,退了下去。


    至此,清淩也趁勢同翟寧一起告了退。


    當太陽落山時,金汐即將返迴塗山,臨行前她忽然轉身伸手將阿璃擁入懷中,輕輕在她耳邊道了句:“阿璃……如今我隻剩你這麽一個親人了。”


    阿璃不防她忽然有此感慨,不由得麵上微微一怔,隨即反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應聲道:“你不但有我,還有塗山和同族啊,雖他們不能理解你的難處,並時時與你添憂愁,卻是能與你共進退的。”


    聞言,金汐擁著阿璃的雙手,下意識緊了一緊。


    正因為此,她才不得不自私那麽一迴,哪怕終有一日阿璃記恨自己,怨她貪戀這塗山君主的尊榮。


    阿爹阿娘的慘死,青桃的犧牲。


    金汐直覺著,自己像一具提線木偶,驟然斷了那用於牽引的線,一朝失去了全部的親情,倘若如今再沒了塗山,她仿佛像找不見家的孩子,內心充滿了無助和茫然失措。


    在這個時候。


    哪怕是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也期望能伸出雙手,將其緊緊抓住換來些許安心。


    就在這時。


    一陣嫋嫋青煙自半空落下,落地化作一襲及地青衫的人影。


    清揚緩步迎上前,抬眼望見兩人適時分開來,於是朝金汐微微頷首算打了招唿,遂轉頭朝阿璃溫柔道了句:“阿璃,塗山君主遠道而來,怎麽不留人多住兩日再走?”


    “我留了……”阿璃委屈道。


    金汐抬手作揖,朝清揚施了一個平禮,繼而輕聲道了句:“多謝青丘君主留宿美意,隻是金汐這一趟來的匆忙,未能將族中事務交代好,眼下既見著阿璃一切尚好,我便也能放心迴去了。”


    聽到此處,清揚隻得暗暗點了點頭,應了句:“恕不遠送,慢走。”


    “多謝。”金汐麵上帶著恭敬,朝清揚微微低了低頭頂,轉臉朝阿璃迴眸莞爾一笑,輕聲道:“待過些時候,我再來青丘看你。”


    聞言,阿璃心底忽而一暖,重重的點了點頭。


    隨著金汐離去。


    整座青丘也籠罩在夜幕之中。


    用過了晚飯,清揚迴到自己山洞,加緊處理這一天未來得及處理的事務。


    眼下已是九月。


    不遠處的林間,卻還能若隱若現的聽見幾聲蟬鳴,掛在半空的星星甚是明亮,仿佛一雙雙會眨的眼睛。


    狐狸洞前,支起了一張四四方方的矮桌,矮桌上擺著兩盤野果並著一壺暖茶。


    阿璃方才洗了澡,耳後披著一頭及腰長發,獨自歪坐在桌前,隻見她一隻手撐在下頜,正百無聊賴的仰著頭數著星星。


    身後的山洞中。


    筠竹翻箱倒櫃了許久,仿佛在找著什麽,不曾想待她將洞中翻了個遍,卻還是沒能找見要尋的東西,反倒是將自己累得一身汗,最後悻悻吐出一口濁氣,邁步朝洞外走了過去,腳下踏過洞口的石階,遙遙望著那坐在桌前的背影,略帶埋怨道:“真真是閑的閑死,累的累死!”


    說話間,她人便來到阿璃身旁的矮凳前,順勢彎腰坐了下去,以袖口當扇在麵前唿扇著。


    “二百三十……”阿璃嘴邊那數到一半的數,因著這聲數落戛然而止,眼睛一眨便分不清這天上的星星,哪裏是數過的哪裏是沒數的,隻得略顯不甘的放棄了,扭臉朝筠竹問道:“找什麽呢?方才便聽見你在裏麵翻東西。”


    筠竹麵上帶著薄汗,被這衣袖扇了兩迴,整個人便涼快了不少,那心裏的悶氣亦隨之淡了些,這才伸出手指了指她那腦袋道了句:“你頭上那根迷榖的樹枝,哪去了?”


    至此,阿璃才心中“咯噔”一下,伸手朝腦袋上摸了一把,驚唿一聲道:“哎呀……”


    因著許久未用到那根樹枝,一時提及此物。


    她竟猛地想不起,最後一次帶著那根樹枝,是什麽時候的事。


    筠竹見她如此,麵上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當日祭祀禮。


    是她親手將阿璃那根迷榖樹枝取下,替換了青丘主母才能佩戴的銀冠。


    自塗山歸來後。


    因著祭禮中止的緣故,銀冠被暫時收了迴去。


    隨後阿璃經曆剜心取血,終日隻得躺在床上的緣故,便未能再將長發束起。


    而今。


    筠竹見她還是披發的模樣,便想著翻出那支迷榖樹枝,好歹叫她將頭發束起來,故此也能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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