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並非所有的錯事,都能以一句無關痛癢的致歉,便可輕而易舉獲得原諒。


    即便往牆上楔入一枚釘子,拔下時尚且留有一眼。


    更何況,是人心。


    事關支枝一條性命,他必得叫所有人,為之付出代價。


    “妖王既是認錯,合該有認錯的態度,當日你主仆三人苦苦相逼,致使支枝不得不含恨而去,如今你想以一人替代扉顏上神,怕還不夠分量!”喻龍似瘋像癲的笑聲戛然而止,出口便是毫不客氣道。


    聽到此處,尋風不由得勃然大怒,正欲發作。


    突然,一陣地震山搖之下,將眾人晃得東倒西歪,險些站不穩腳摔在當場。


    隻見那約兩人高的妖樹,忽然以人眼可見的速度,自上而下湮滅成飛灰,隨著穀中幽幽清風而散,隻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困在樹幹中的兩人失去了支撐,一前一後相繼撲到在地。


    緊接著,一截榕樹枝靜靜懸在半空,自清亮的月色下緩緩化作一個熟悉的身影。


    隻見支枝腳尖緩緩墜地,周身仿佛渡了一層銀白色的靈氣,將倒在不遠處的繹軒深深看了一眼,遂轉身朝喻龍麵前走去,繼而蹲下身衝他開口溫柔喚道:“喻龍……”


    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


    喻龍拚了命的抬起頭,扭過臉朝著那身形的支枝望去,恍然以為自己是產生了幻覺,當即一臉緊張的伸手去拽。


    直到手指穿過了那道身影。


    他怔了一怔方才看出,麵前的支枝隻是幻影,當即苦笑一聲無力的垂下手來,眼角漸漸有些濕潤。


    “放過他們吧,就像當日我放過你一樣。”支枝幽幽說道。


    她的這一生,倘若沒有遇見這些人,或許庸庸碌碌的等到死,也不知友情為何物,倘若沒有遇見他,更不知何為愛。


    細細算來,自己雖來去匆忙。


    但她沒有虛度。


    這個塵世間自己走過,身邊遇見的人還算友善,她喜歡的人還算溫柔,盡管幾百年的時間有些短,雖為形勢所迫與另一半種子合二為一。


    但她不恨。


    至少惟一留有的遺憾,便是沒能與所有相識之人告別,沒能好好的感謝他們的關心和照顧。


    聞言,喻龍的眼角淌出渾濁的淚來,悔恨和懊惱的情緒險些將他吞噬,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心中的不甘和怨氣早已無以加複。


    他恍然以為,支枝這番話不過是為自己著想,完全不是尊崇本心而言,當即泣不成聲道:“支枝,你不必為了我……這般的委曲求全,在當日他們逼迫你時,就該料想到會有今日。”


    哪怕拚著與這些人決裂。


    哪怕拖著他們一起送死。


    也填補不了,他心底空落落的深淵一角。


    月色下,支枝的麵上帶著恬靜的淺笑,她靜靜望著趴在地上喻龍,緩緩伸手將他遮掩了大半張臉的散發撩開,傾身躺在他身旁的空地上,溫柔笑道:“我的命是你撿迴來的,如今能為你做點事,也算是還了這一命之恩。”65


    她隻是半枚樹種。


    原不該與任何人有情,更不該奢求有愛,然而這兩樣東西她既有幸都得了,如今不過是從哪來的迴哪去,何故再累及最愛的人,為了自己再搭進去?


    清揚緩步上前,望著朝繹軒爬行而去的扉顏,目光最後落在了繹軒身上。


    榕樹的生機。


    自入了繹軒的身體後,很快與他的骨血融為了一體,而方才他傷口的血大半都淌在了妖樹樹根,等同於將一半的生機還給了她。


    隻是從今以後。


    支枝隻能以這樣的姿態存在,成為一道觸不見的幻影。


    想到此處,清揚暗暗長歎一口氣,轉身朝青丘的方向而去,心裏無比想念那個令他牽腸掛肚的人兒。


    阿璃,我迴來了。


    緊接著,一道青色的煙霧消失在原地。


    自北方那間山洞洞頂,“清鈴”發出一道清脆悅耳的鈴聲時,隻見一襲白衣青袍的女子,一陣風似的自山洞內奔了出來,迎麵便撞進了一堵肉牆,腳下一個重心不穩朝身後彈了出去,直撞得她鼻子酸痛,一股溫熱的暖流自鼻孔中淌了出來。


    “阿璃……”清揚一臉心疼不已,伸手自她後腰往懷中帶了一把,才免了她仰麵跌倒在地。


    下一刻,阿璃順勢用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揚起頭來,俯視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人,似是撒嬌又像是埋怨的道了句:“你撞到了我,都流鼻血了。”


    清揚不由得暗暗後悔,隻道自己沒能閃身躲過,致使她吃了苦頭。


    隨後,妙言和秋怡一前一後自洞中跑了出來。


    隻見兩人恭恭敬敬朝清揚揖了一禮,秋怡適才直起腰笑著張口打趣道:“君主您可算是迴來了,阿璃姑娘吃頓飯的功夫,可是跟咱們問了十幾遍。”


    聞言,清揚心下頓時一暖,望著阿璃仍舊捏著鼻子仰著頭,直覺著她這樣十分辛苦,於是掌中聚了靈力朝她麵前輕輕拂過,這才道了句:“好了。”


    阿璃小心翼翼的鬆開手,望著指尖丁點幹涸的血跡,緩緩將頭放正問道:“這就好了?”


    “你們先去趟後廚,幫著他們將涼了的飯菜熱一熱,一會待其餘人迴來,早早吃過也好歇一陣。”清揚不置可否的轉過臉,朝那兩人吩咐了句。


    秋怡和妙言即刻了然,當即應聲道了“是”,迅速離去。


    清揚輕輕攔著阿璃後腰,抬腿朝著山洞走去,輕聲問了一句:“你從何得知我迴來了,還跑的這樣快,幸好撞著的是我,不然摔疼了可如何是好?”


    阿璃不禁莞爾一笑,抬手指了指頭頂上方的山頂,樂哉道:“我聽見“清鈴”響起,便知是你迴來,準沒錯。”


    隻是她以為,清揚身為青丘的君主。


    自當是要從前方正門而入,從那條路走迴此處,最少也得一炷香的時間。


    她原是想跑的快些,便能趕在半路接上他。


    卻沒想到,自己方才下了山洞門前的石階,便撞到了清揚的懷中。


    阿璃想的的確不錯。


    奈何清揚想見她的心,竟與她出人意料的相同,他連清淩都來不及喊,便是沒打算領著眾人從正門入。


    兩人方才進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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