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


    妖樹突然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


    循聲,清揚扭頭朝身後望去,隻見那棵妖樹光禿禿的樹冠,自明亮的月色下緩緩升高了兩寸。


    與此同時,滿頭銀發的扉顏,恰好在這時猛地抬起頭來,脖子根皸裂的皮肉緩緩蠕動,朝著上方爬去,他張著口痛苦而絕望的做出“啊”的口型,隻是嘴裏卻早已喊不出一聲來。


    清淩握著佩劍的手不由得緊了一緊,轉目望著妖樹的南麵,隻見喻龍麵上的皮肉下,樹根的觸須還在一點點蠕動攀爬。


    繹軒見著他如此痛苦,不由得心如刀割。


    他那攥著長刀的手,緊了又緊止不住的顫抖,直恨不能代替他困在那妖樹之中。


    緊接著,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尋風與孤白一前一後,落在繹軒麵前,兩人見著那妖樹和神情痛苦的扉顏,不約而同的怔在原地。


    “這……”孤白一臉愕然,指著麵前那棵妖樹瞠目結舌。


    寒雲遲疑片刻,忽而轉頭衝尋風道了句:“敢問妖王,此棵樹究竟是何來曆?”


    那日他們三人逼迫喻龍,將支枝的真身交出。


    此處除了亂石,便再無寸草。


    尋風麵色微微一沉,神色複雜的朝寒雲望了一眼,沉聲道了句:“本王上迴來此,並未見著生出這樣一棵妖樹,想來應是近幾年的事。”


    話音剛落。


    一襲紫衣的筠竹突然出現在扉顏麵前,伸手觸上那妖樹樹幹,微微擰眉驚詫著自語念道:“這是厄念……非人心招來不能生,不得念許不可滅。”


    “什麽……”清揚執著“青鸞劍”的手緩緩收迴,轉頭望向筠竹,見著她緩步繞到南麵喻龍的麵前。


    筠竹的身影,自喻龍麵前停了下來。


    喻龍似是突然有了意識,緩緩抬起披頭散發的腦袋,費盡全身氣力才能掀起沉重的眼皮,當他見著麵前一臉哀傷的神色,臉上不由得怔了一怔,隨後垂下腦袋露出一抹慘笑來,輕聲道:“筠竹……姐姐。”


    他倒是忘了。


    再沒有比她更了解支枝。


    筠竹緩緩蹲下身形,仰麵望著喻龍藏於亂發下略顯猙獰的臉,一臉不可置信的輕聲道:“是你做的。”


    她並非質問。


    而是一針見血的道出緣由。


    筠竹十分不解,招來厄念勢必會連同喚主一並吞噬,他與扉顏是何等的關係,怎會做出這種事來,“你對支枝做了什麽?”下意識一句話,並無惡意。


    然而。


    這句話聽在喻龍耳中,卻覺著十分刺耳。


    仿佛有一根長錐,全力刺入耳中那般令他痛苦而絕望,隻見他顫了顫唇,喃喃念出那兩個字來:“支枝……”


    筠竹知道,這棵困住兩人的妖樹,亦屬於支枝。


    喻龍將自己的厄念,注入支枝的分身之中,以自身滋養生出這樣一株妖樹來,打算就此成為她的一部分。


    “她若見著你如此,該如何痛不欲生?”筠竹麵上神色悲傷,卻仍舊耐心相勸,好叫他放棄自我束縛,隻要他肯放棄,這滋養妖樹的根源一旦切斷,便再不能繼續生存。


    然而,喻龍麵目忽然有了恨意,他胸腔裏仿佛催生出一株名為“怨恨”的毒芽。


    他恨。


    恨自己也恨扉顏。


    若不是為了他,支枝根本不會死。


    因著情緒激動,喻龍麵上肌肉不可抑製的發顫,再配上他皮肉下略顯猙獰的妖樹觸須,整個人怎麽看都有幾分恐怖。


    下意識的,筠竹腳下退了一步,身形一歪跌坐在地。


    她從未見著,喻龍流露出這般神色。


    另一邊,扉顏被妖樹再次汲取了一次真氣,仿佛暫時吃飽了的孩童,恢複了些許安靜。


    趁此,扉顏腦袋重重一沉,得以片刻解脫。


    尋風當即邁步上前,將跌坐在地的筠竹攬入自己懷中,一雙眼盯著披頭散發的喻龍,以隻三人能聽見的聲音,沉聲道了句:“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倘若你心有不甘,不論提出什麽樣的要求,本王皆可如你所願,但此事與繹軒扉顏無關!”


    聞言,筠竹麵色微微一變,仰麵望向頭頂近在咫尺的尋風,低聲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冤債?”


    “嗬……”


    喻龍一臉諷刺的笑出聲來。


    尋風麵色有些複雜,垂眸朝筠竹覷了一眼,隨即低下頭湊近她耳旁。


    不過轉瞬之間。


    筠竹略微有些緊張的臉龐,漸漸生出惶恐而懼怕的神色,近乎是下意識的,她雙手奮力去推那擁著自己的胸膛,牙齒不由自主的打著架,嗓子裏帶著顫音道:“怪不得,當日我接過那榕樹種,便覺著其身上有股獨特而熟悉的氣息……”


    誰料。


    竟是她親手將支枝的生機剔除,一命換了一命。


    尋風似是一早想到,她會有如此反應,完全不給她逃跑的機會,一雙鐵臂固執的將她緊緊箍在懷中,麵色隱隱有幾分難看。


    這邊,清揚雙目倏然一擰,一雙眼將那兩人的推搡動作盡收眼底。


    方才的那番話。


    被他聽了一個一清二楚,隨後清揚抬眼朝寒雲和孤白各望去一眼,麵上帶著疏離的冷意。


    當日在宴席時。


    三人決口不提這樁事。


    若非今日扉顏被困於此,還不知要隱瞞到哪一天。


    想到此處,清揚忽然沉聲開腔,不冷不熱的道了一句:“說得好!隻是本君想問一句,倘若喻龍是想要迴支枝姑娘一條命,又該何人去還?”


    聽到此處,繹軒麵色忽而一怔,脫口而出驚唿道:“支枝姑娘?”


    喻龍一臉頹然的搖了搖頭,緊緊咬著牙關默然不語。


    他心中的憤慨,無從宣泄。


    尋風沒有料到,即便自己如此低聲耳語,卻還是叫清揚聽了去,頓時有種被人當街扒了衣服的窘迫感,原本心裏些許愧疚和不安,逐漸被惱羞成怒替代了去。


    隻見他僵著脖子轉過臉,冷眼朝清揚望去,沉聲反問道:“那依青丘君主之見,又當如何?”


    不論是當日,亦或是現在。


    他都不曾後悔。


    倘若有人要他用命去償,亦無不可。


    由始至終,尋風都隻是那個推波助瀾的人,身為兄長他別無選擇,當年清揚不也曾放棄過筠竹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狐璃狐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狐璃狐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狐璃狐塗並收藏狐璃狐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