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汐將手中竹簡卷起,遙遙望著長條矮案前不知所措的秋菡,轉而望向沉霜後背,將手裏的竹簡“啪”的一聲扔到麵前矮案,漫不經心的道了一句:“替本君研墨。”


    沉霜聽見傳喚,即刻丟下秋菡雙手,起身走到矮案前,跪坐在矮案旁的織錦緞麵的軟墊,伸手執起桌上那隻白瓷茶杯,方才自筆洗盂中舀出半杯水來,正欲倒入硯台之中。


    卻聽,金汐突然出聲道:“沉霜,你去找些結實的麻繩,將那竹簡上斷了的替換下來。”


    沉霜手中動作一頓,轉而望向秋菡張口喚道:“秋菡姐姐。”話音剛落,便將端著半杯水的白瓷茶杯手,朝她麵前遞了過去,示意接下。


    秋菡心中警鈴大作,奈何她卻不能推辭,隻得膝行兩步湊上前,順勢接過那半杯水的白瓷杯。


    見狀,沉霜起身而去。


    “本君忽然憶起,你阿爹阿娘曾提到,說你寫得一手好字,不如趁著今日有空,你來教教本君可好?”金汐麵上帶著淺笑,幽幽問道。


    秋菡心中惶惶不安,低頭將那杯中水緩緩倒入硯台之中,垂著眼眸執起那用了近半的墨錠,一臉神色赧然道:“奴婢……奴婢的字,如何比得上君主?”


    金汐故意板起麵孔,佯裝慍怒道:“既是你爹娘親口所說,總不至於言過其實,此番你如此推脫不肯教本君,可是怕我有朝一日寫的比你更甚,奪了你那讚譽?”


    聽到這番話,秋菡嘴角牽強的扯出一個假笑,矢口否認道:“君主說的哪裏話。


    奴婢身無長物,若論起樣貌或法力,在塗山比我更甚之人比比皆是,阿爹阿娘每每見著旁人優秀,無不是唉聲歎氣自慚人前。


    兒時,鮮少有同族夥伴肯與我玩耍,隻得日日閉門不出,於這一黑一白之間尋一片天地。


    寫得多了,自然要比常人更甚些,阿爹阿娘見我有這千萬之一的好,恨不能逢人便誇讚一番,與其說是讚譽二字,倒不如說是謬讚的好。”


    話說到此處,她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金汐嘴角微微一動,一臉感慨的歉聲道:“原是本君多心了,沒想到你也有自己的難處。


    既然這是你多年所成,本君又怎好強人所難,隻可惜了你這手好字,卻用不到我眼前,你若見了這些竹簡上歪歪扭扭的字,便知道本君如何為難。”


    她目光落在那雙纖細白嫩的手,見其正緩緩的研著墨。


    “君主若不嫌麻煩,奴婢可日日侍奉在桌前,替您將這每日的文書抄撰一番。”


    聞聲,金汐緩緩抬起眼來,抿唇笑而不語,一雙洞若觀火的眼睛,靜靜望著秋菡隱隱有幾分躍躍欲試的神色,心裏不由得沉了一沉。


    她十分清楚,這秋菡胸有丘壑。


    絕非表麵上看的那般簡單。


    隻是一時半會,僅憑秋菡這番動靜,實在難看出她的目的所在。


    秋菡見她如此,麵上微微一緊,試探著問了句:“君主可是覺著……奴婢捷越了?”


    金汐緩緩坐起身來,麵色如常的朝秋菡招了招手,輕聲喚道:“上近前來,本君又不吃了你,離我這麽遠做什麽?”


    秋菡帶著幾分謹慎,輕輕擱下手中的墨錠,站起身跪坐在矮案旁,那張方方正正織錦緞軟墊處。


    金汐見她坐下,將她細細打量了幾眼,適才恍然大悟的開口道:“本君怪道,為何見你這般眼熟,若我沒記錯的話,你兒時曾欲要同阿璃玩在一處,隻是阿璃過去被同族欺負的厲害,與常人不肯輕易親昵,對你防備的緊。”


    秋菡不知,她突然提起這個意欲為何,不由得怔在當場。片刻後,她緩緩點了點頭應道:“確有此事。”


    “本君那時,與你僅有一麵之緣,以至於遲遲沒能憶起這樁往事。阿璃對旁人諸多戒備,便是連我也用了許久的時日,才同她玩到了一處,那時你若纏她更久,興許便能與我們比今日更熟稔一些,也不至於談什麽“捷越”二字了。”


    聽到這番話,秋菡一臉愕然。


    兒時,她常常靜靜站在角落,目睹自己的兄弟姐妹玩耍,見著他們與同族漫山遍野的跑。


    盡管自己很努力,想要融入他們之中。


    誰知最遲不過半日,她便灰溜溜的迴到自己家中,寧可關起門來研墨抄書,也不願走出那道門檻。


    那時秋菡便懂得,有些融入不進的圈子,即便自己拚盡全身的氣力,卻還是徒勞無功,不過遭人暗中白眼罷了,何苦來著?


    可是時間久了,她望向兄弟姐妹的眼中,帶著濃濃的羨慕。


    偶然的一天傍晚,秋菡遇到了同樣備受冷落的阿璃,她見著那隻狐狸被人欺悔,渾身是傷拚命的往草叢灌木裏躲藏,眼神卻倔強而堅強。


    頭一迴,她願意試著去靠近,想與那隻白狐做朋友。


    待欺負那隻白狐的人散去,秋菡鑽進滿是荊棘的灌木叢中,尋到了那隻躲在草叢深處,正暗自舔著流血的傷口的白狐。


    盡管她再三聲明,自己不會傷害她。


    可是那隻白狐,卻露著驚慌和害怕的眼神,齜牙咧嘴的對自己發出喉嚨裏低沉警告聲。


    這一刻,秋菡友好的伸出一隻手,卻怔在當場。


    她猶豫了。


    盡管自己迫切需要一個朋友,可是她卻十分不喜歡這隻白狐對自己的模樣。


    就在這時,金汐不知如何得到阿璃被欺負的消息,一個人緊張而擔心的來到灌木叢前,急切而高聲的唿喚著那兩個字。


    她熟知阿璃的習慣,受人欺負後總是躲在此處,連自己的狐狸洞都不敢迴。


    片刻後,灌木叢微微晃動,鑽出一身淺黃衣裙的秋菡,她麵上被荊棘劃出一道細細的傷口,正漸漸冒著細小的血珠,她抬起眼朝麵前的金汐望了一眼。


    她認得此人,那是塗山君主的女兒。


    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女。


    與自己截然不同。


    不知是因為自卑,亦或是兩人身份差距感,秋菡隻是將她默默望了一眼,便抬手以袖口抹去那被劃傷的臉頰,因吃了痛她不由得“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隨即低下頭朝家走去。


    彼時,金汐沒想到鑽出的人不是阿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狐璃狐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狐璃狐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狐璃狐塗並收藏狐璃狐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