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會,他聽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走來。


    於是,凡之連忙重新低迴頭去,一雙眼緊緊盯著地麵,那撐著地麵的拳頭,竟然微微有些顫抖。


    檮杌不緊不慢走到凡之麵前,垂眼望了望他那有些瑟瑟發抖的身形,說道:“要不要進去看看他?畢竟這麽多年沒有見,你一定很想念他吧?”


    “屬下不敢!”凡之幾乎想都未想,立刻信誓旦旦的迴道。


    聞言,檮杌伸手將一隻大肚的黑色瓷瓶遞了過去,再道:“說到底,你畢竟是他名義上的養子,本王並不是故意試探你,你將這瓶子帶上進去看看他,盡一盡你為人子的孝道。”


    誰知,凡之渾身微微發著顫,抬起頭來將他手中的黑色瓷瓶小心翼翼接過手中,顫著牙齒迴道:“還望主上恕罪,凡之早就不記得以前的事,實在沒有什麽人可見。”


    檮杌麵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雙手緩緩負到身後,鼻子中發出一聲輕微的嗤笑聲。


    他微微側身,朝身後那漆黑一片之處望去,瞧見那似醒非醒的人微微抬了抬頭,知曉他一定是將這一切都聽了進去。


    不知為何,這一刻檮杌內心覺得十分痛快。


    見他轉過身望去,凡之亦隨之順著他目光,朝著那昏暗之處遙遙望了一眼,心口當即又酸又痛。


    老魔王膝下無子,隻有一個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


    當年檮杌之所以這麽容易得手,其中很大功勞都要歸於凡之,若是沒有他的裏應外合,拿下魔宮還需多費不少氣力。


    凡之是老魔王的養子,老魔王待他視如己出。


    可是,他最終還是歸附自己,並且將整個魔宮拱手讓給他,之後更是依照他的指示,終日隱藏著身份混在凡界。


    檮杌對老魔王的恨意,是將他挫骨揚灰扒皮抽筋,剔骨吃肉喝血都解不了的。


    這麽多年來,隻要是有能讓老魔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檮杌也算是費盡了心思。


    凡之不是不懂,也不是沒有丁點的感恩之心。


    隻可惜,他無從選擇。


    是背叛老魔王,還是眼睜睜看著寧兒死在檮杌手裏?


    在他的心裏,寧兒比任何人都重要。


    那一年,寧兒擺脫寒雲的跟隨,一個人偷偷跑去凡界,最終落在檮杌的手中。


    檮杌想要弄死一個女子,還不如同碾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他想到,那個愛慕寧兒多年的凡之。


    這個老魔王名義上的養子,他忽然很想知道,若是叫他來選,他願意割舍哪個救哪個?


    偏偏,檮杌當著寧兒的麵,同凡之謀劃了一場裏應外合的好戲,待一切商定好後還特意放了寧兒,叫她跑快點迴去送信。


    檮杌就像一隻貓,追逐著拚命而逃的寧兒,就那樣窮追不舍的追到魔宮,才有了後來寧兒去找老魔王的一幕。


    隻可惜,所有的一切早已成了定局。


    老魔王毫無反手之力,或者說看見檮杌的那一刻。他已經不打算反抗。


    毫無意外,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魔宮換了新的主人。


    盡管後來,不自量力的寧兒來找檮杌複仇,她再一次淪為檮杌手中逃不掉的老鼠。


    凡之趁機去救寧兒,卻沒想到她無論如何都不肯走。


    被逼無奈之下,寧兒將自己那剛剛出世不久的孩子,托付給這個她一直視為嫡親哥哥的人。


    最終,寧兒死在凡之的手中。


    他的掌心,沾著他此生最愛女人的鮮血。


    凡之永遠忘不了,在寧兒臨死之前,她眼中的期望、乞求、不舍和眷戀。


    他知道,寧兒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所以她是故意自投羅網,她用自己的命來求他,無論如何要護著她的孩子。


    那是他欠她的。


    在寧兒眼中,她情願當初死在檮杌的手中。


    也不願意看著老魔王,像如今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


    隻可惜,一步錯步步錯。


    寧兒說:“凡之哥哥,你曾經說我的眼睛很漂亮,我的孩子正好有著和我一模樣的眼睛,他會替我活下去,用那樣一雙跟我一模一樣的眼睛,看著這個美麗的世間。”


    凡之永遠忘不掉,寧兒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雙璀璨的眸子竟仿佛在閃閃發光。


    可那樣一雙閃閃發光的眸,在此之後便漸漸黯淡了下去,沒了往日的神采。


    而這一切,卻被數步外的檮杌,毫無遺漏的看在眼中。


    凡之悲痛欲絕,卻還要小心翼翼的,掩飾著內心波濤洶湧的悔恨,他深知檮杌是怎樣的人。


    當年他用老魔王的命,換得寧兒的安全。


    如今,他隻能再用同樣的辦法。


    凡之心甘情願對檮杌俯首稱臣,隻求他能放過寒雲和繹軒,自己原以為檮杌不會答應,卻沒想到他答應的很痛快。


    並且在不久後,他被檮杌派遣著名義上追殺,實際上暗中放水的差事。


    更在此後,用“凡之”的名字同清揚他們打成一片,成為了他們其中的一份子。


    這麽多年,他對檮杌的做法倍感迷惑。


    凡之的一生,雖然虧欠於老魔王和寧兒,卻拚了命的護著這個繹軒。


    他不止一次捫心自問,為何檮杌將自己的人生攪得如此不堪入目,而自己卻依舊如此忠誠的留在檮杌身邊,不但對他說的話言聽計從,甚至對他永遠有一種近乎敬畏的感情。


    直到有一日,他了解到一樁往事,對於檮杌這種瘋狂的恨意和報複的手段,他忽然有些理解和釋然。


    久而久之,凡之對檮杌的恨意也漸漸消失。


    “主上……咱們該迴去了,屬下還要急著迴去救人。”凡之收迴遙望那道身影的目光,顫聲說道。


    聞言,檮杌緩緩轉過臉來,嘴角帶著淺笑說道:“不錯,耽誤這麽久是該迴去了。”


    話音剛落,四周那赤紅色的火焰頃刻間熄滅,四周忽然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


    凡之微微愣了一愣,剛準備開口說話。


    四周忽然“唰”的一下,又迴到“無憂殿”之中。


    檮杌依舊端坐於書案之後,一雙眼靜靜望著凡之沒有言語,臉上卻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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