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揚抬眼,看了看扉顏那張戲謔的表情,知他火氣消了大半,嘴角微動心裏稍稍鬆了口氣,順勢接過他手中的長布,將右手手心隨意上了幾圈,將布頭塞在幾圈下。


    他這才拎起酒壇,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


    待他將空酒壇往桌上一擱,幾乎一張臉都掛著殘酒,衣襟處也濕了一大片。


    這大半壇酒灌下去,清揚差點當場打了個飽嗝。


    扉顏見他喝完了,眯著眼笑眯眯的問道:“你來找我,就為了這事?”


    此時,清揚伸手就著袖口擦了擦臉上的酒,坐正了些身形迴道:“當初那個女子教我喚醒“九轉金蓮”,卻並沒有告訴我之後該如何,如今九轉金蓮在我手上,我卻束手無策。”


    聞言,扉顏了然的點了點頭,暗自想了一番,這才起身說道:“你跟我去個地方,咱們先看看再說。”


    清揚跟著扉顏來到扉家後山一處山洞,抬眼看了一眼那一人多高的洞口,看上去平平無奇:“來這做什麽?”


    扉顏剛剛邁進洞口,轉身望著身後一臉疑惑的清揚,十分不耐的朝他招了招手:“你還害怕我把你賣了不成?還不快進來!”


    清揚點了點頭,很是無奈的望了一眼扉顏,邁步跟了進去:“你便是要賣了我,也無人敢收。”


    扉顏咂了咂舌,一臉嫌棄轉身念道:“說你一句你就要懟迴來,你還真是不肯吃虧,讓我一句會死嘛?”


    清揚仔細想了想,畢竟是求人辦事,這樣寸步不讓似乎是有些不好,隨即點了點頭:“行,待會我讓你一句。”


    聞言,扉顏腳下一頓,轉過臉看了看清揚,一臉恨不得一腳將他踹出去的模樣。


    “走啊,站在這做什麽?”清揚跟在他身後,見他突然停了下來催促了一聲。


    扉顏一臉悔恨道:“我到底上輩子做錯了什麽,遇到你這麽個朋友?”


    清揚扯了扯嘴角,強自忍著沒對他一句,越過他走在了前麵,直到走到山洞深處,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轉身問了一句:“你帶我來這做什麽?”


    此言一出,清揚便仰起頭朝上麵望了一眼。


    原來,他方才說話聽見洞裏的迴音聲很大,適才察覺出似乎這裏麵的空間很大?


    下一刻,扉顏抬手招出一團藍色的火焰,甩手朝著一處方向扔了過去,那團火不知是碰見了什麽,“哄”的一聲繞著石壁一層一層向上,燃出一條條火線。


    清揚定睛一看,才發現那藍色的火線下,竟然挖了一條小小的溝壑,走進再聞了一聞,眼底帶著一絲驚詫:“鮫人族的油?”


    “不錯,我可是專門去殺了一條鮫人煉出來的油,剛剛好夠用。”扉顏麵上帶著三分得意的笑意。


    清揚轉臉,望著扉顏涼涼道了一句:“要是叫鮫人族知曉了,恐怕你這一洞內的書都要燒光了。”


    聞言,扉顏臉上的笑意凝在嘴角,甚是頭疼道:“哎……你不是說不懟我了麽?”


    “很不巧,剛剛我已經讓過你一句了。”


    清揚伸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竹簡打開來隨意翻了翻,頗為佩服的點了點頭,讚道:“沒想到你們扉家的書,倒是被你保護的好好的。”


    一句話,令扉顏臉上的神色為之一黯,伸手撫上書架的書,腳下不緊不慢的朝前走了幾步,手指拂過每一本竹簡的底部,心情沉重道:“人都沒了,其實書在不在對我來說也不再那麽重要,我不過是……留個念想。”


    當年,扉顏不學無術,他哥哥扉雋卻愛書成癡。成日手中抱著一部竹簡,每一次他湊上去看都不盡相同,一日裏最多換過六本。


    扉顏總笑他哥,說他將來若是成了家,是不是日日將媳婦扛在肩頭,走哪帶哪?


    彼時,扉雋臉上瞬間一紅,伸手猛地敲了敲扉顏的腦殼,一臉慍怒的揮袖離去。


    昔日,扉家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家主,那位扉家的“典範”就在那一夜之後,與扉家上下八百多餘口,化作一一具冰冷的屍骸,流幹身上每一滴血,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他最敬愛的兄長,他那血脈相連的親兄弟,沒能活到娶妻生子的那一天,他曾經的一句玩笑話,卻隨著生死魂滅後湮滅在三界六道中,沒了蹤跡。


    清揚見他這幅神態,心知他又迴想起了從前,心情亦隨之一沉,當年的事情一出,他被家裏人派去查一宗消息,沒能陪在扉顏身側,在他最需要朋友的時候,自己消失了。


    對此,他心中總是覺得虧欠。


    可自己若是總惦記著,如何彌補與他就有些顯得太沒意思了。


    清揚將手中竹簡卷了起來,照著原位放了迴去,轉身對扉顏勸慰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畢竟你這幅不思進取的模樣,若是你們家人還在,恐怕要將你日日吊起來打個半死。”


    聞言,扉顏苦笑的搖了搖頭,腳下一頓立在原地,手下停在一本竹簡上,轉過臉朝他頗為無奈的,罵了一句:“你還是閉嘴吧,明明是安撫人的話,怎麽到你嘴裏就變了味呢?”


    清揚付之一笑,朝他身後走去:“你知道,我忍不住。”


    他與扉顏在一處,總是挑著扉顏的痛腳去踩,就像是自己哪件事情做的不如人意,他便將刀子往自己心窩裏戳一般,兩個人在一處就是相愛相殺,彼此以互損來增加這份友誼。


    扉顏輕笑一聲,轉過頭不置可否,目光卻字字細細略過每一本竹簡下,掛的那半截大拇指大小的小木牌,木牌上的字都是他兄長扉雋最後整理時,親自一筆一本一片一根掛上去的。


    凡人都說,見字如見人。


    扉雋的字體,筆鋒處剛勁有力,一筆一劃極為認真。


    一如她的人,做什麽事情都那麽認真。


    如果活著的,是他兄長該有多好?起碼他兄長熟知扉家的每一本書,每一本都能一字不差的倒背如流,眼下找書這樣的事情,就不用這麽麻煩了。


    扉雋一定能夠伸手就把那本書找來,更或者連書都不用找,直接就能迴答清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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