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柔卻不敢得意忘形,將頭頂垂低了些迴道:“奴婢不敢,不過替君主略微分擔一些罷了,上神這邊請。”


    扉顏轉臉一看,果然到了一處分叉口,兩條路通向的不同方向。


    不過三年沒來,這青丘變化如此之大啊?


    扉顏不由自主的讚了一聲:“如今的青丘,倒有些叫我認不出了。”


    宛柔神色一黯,輕歎道:“當年一事之後,青丘之國滿目瘡痍,奴婢迴來以後得君主看重,怎敢有一日懈怠,這三年下來,也不過能看得過去罷了。”


    這倒是實話,當初夜梟欲要滅青丘滿門,他最後趕來也不過救下了極少數的同宗及門人。


    所有的房屋也被燒毀了。


    待眾人跟著宛柔來到一處山洞,無不驚詫,原來他們已經不再伐木造屋,而是挖出一座座山洞,不但多且結實不易毀。


    眾人再看宛柔的神色,便多了一抹讚許,清揚如今基本上撒手不管,一個女子倒是將青丘上下打點妥當。


    況且他們剛剛立在山腳,她便帶人相迎,舉止投足間也畢恭畢敬,絲毫不見一絲架子。


    清揚這管家,選的當真是好!


    扉顏一臉的讚許之意,看得繹軒心裏老大不痛快,卻又不敢表現出來,悶悶不樂的坐在山洞內的石桌邊。


    寒雲上前,輕聲問道:“殿下是否餓了?屬下去做些飯菜來吧。”


    繹軒抬眼看了一眼扉顏的背影,隻見他還昂著頭,甚是感興趣的望著這座山洞,原本想問他的話便咽了下去。


    那邊宛柔已經聽見了寒雲的話,臉上掛著淡然的笑意,轉頭吩咐了一個男子:“去準備些吃的和酒水來,上神一行人趕路辛苦,叫人多備些。”


    那男子點頭稱“是”,轉身而去。


    宛柔腳下邁了兩步,走到繹軒身後三步遠的位置站定,柔聲道:“奴婢已派人去準備,諸位在此歇著便是。奴婢去看看君主有何吩咐。”說完彎腰揖了一禮,轉身離去。


    扉顏曉得,之前去通知清揚的人肯定是無法迴話的。在清揚眼中,他們來便來了,哪裏有那一池清蓮重要?


    宛柔來到後山處,果然看見之前傳話的門人一臉為難的立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忽見宛柔來了,頓感覺如見了救命恩人。臉上頃刻間露出三分喜色,五分惆悵,剩了兩分自責。


    還未待他張口,宛柔已抬手揮了下袖:“你先下去吧,仔細照顧著上神他們便是。”


    待他走後,宛柔半跪在清揚麵前,垂首輕道:“君主,宛柔來請示下。”


    清揚一動不動,沉聲道:“這點小事也來問我?”言語間已有不耐之意。


    宛柔抬起頭,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柔聲道:“君主,扉顏上神是您至交好友,奴婢不敢怠慢。”


    聞言,清揚微微動了動目光,瞧了一眼宛柔,眸中隱隱有些不快的情緒:“青丘哪一座山他沒跑過?


    怠慢不怠慢的,隻怕是他了解的青丘每一座山頭,比起他們扉宅的山尚有過之而無不及,又何談怠慢二字?


    他要去哪就任由他去便是,今後也不必問我。”


    這倒是實話,扉顏與他自幼相識,少時痱顏常常偷偷溜進青丘來爬山,他不止一次問過,你老偷偷摸摸來我青丘做甚?


    但扉顏既說不出個一二三,也樂此不疲的一次次往返,多來幾次清揚也就懶得再問。


    反正他們扉家得天帝之命,守護三界六道的安寧,青丘也在這六道之內,亦算不得捷越。


    聞言,宛柔便不再叨擾清揚,與他告了聲退,從後山退了下來。


    待扉顏等人酒足飯飽,稍稍歇息了片刻,扉顏一陣風的跑來找清揚。


    隔著老遠,便扯著嗓子喚道:“清揚啊!三年不見你可想我嘛?”


    聞言,清揚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一抽,冷道:“不想!”


    扉顏早知會得到這兩個字,也不與他一般見識,從袖口抽出那把折扇。


    甩開來在胸前扇了一扇,幽幽歎道:“唉呀,如今已到九月,凡間的荷花早已凋零,要想賞荷還得來你青丘才行。”


    清揚充耳不聞,全當做沒聽到,既不接話亦不與他閑聊。


    扉顏討了個沒趣,甚是無聊,伸手朝著最近那朵荷花探出手去,打算湊近聞一聞。


    下一刻,清揚一下“噌”的站起身,抬手指著扉顏背影,厲聲斥道:“扉顏,你給我鬆手!”


    扉顏被這一聲吼,手下一哆嗦腳脖子一崴,驚得幾乎跌下池中,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轉迴頭看見他一臉的怒容。


    他不就是伸手摸了一把,不是要摘花什麽的,這就把清揚嚇得這副模樣。


    頓時抬手摸了一把額前冷汗,一臉無奈的哄著他道:“好好好!我不摸了,我不摸了還不行嗎……”


    見此,清揚一臉深紅的怒容漸漸散去,重新盤腿坐了下去,臉上的表情漸漸恢複了如初般冷漠。


    既看不出悲也看不出喜。


    扉顏咂了砸舌,抬手在頭頂搭了個涼棚,朝著日頭望了一眼。


    這九月的日頭,也很毒啊……


    再轉頭看著清揚,那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坐在那不知所思不知所想。


    再歎了口氣,一臉悵然道:“你這衣衫幾日未換了?還有你那胡子,你多少注意你那青丘君主的形象,可還好?”


    清揚沉默許久,沉默到扉顏以為他不會迴一個字的時候,他卻忽然開了口:“我忘了……”


    他日日夜夜常坐在這處,腳下岩石上都坐出了個坑。


    青丘上下無人敢來找他,也就宛柔偶爾會上來一趟,為他送一些東西,再好言相勸叫他洗個澡換身衣服,打理打理儀容。


    在荷花的整個生長期中,他須得經常摘除桔葉,拔除雜草,踩入池泥作肥料,防治雜草叢生。


    他一日日照看這池清蓮,偶爾還要施施肥,看著春暖花開抽生立葉,又看著一朵朵清蓮亭亭玉立,再看著一朵朵清蓮花瓣凋零。


    每一片花瓣與荷葉,他都了如指掌,他知道哪一朵花最先盛開,他知道哪一朵花最後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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