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站著的是姬恪,他並沒有什麽可怕的。


    但是他眼睛中流『露』出一種十分頹唐的喪氣,黝黑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層釉,有些『迷』離,讓人看不清,渾身上下流淌出一種悲哀的感覺從死人堆裏把他扒拉出來的時候,也沒見到他這樣喪過,就好像就好像尊貴的吳王殿下被一個猥瑣的老太監給猥褻了一樣。


    “”徐晚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因為姬恪的身後確實跟著一個人猥瑣的太監,陰森森像是僵屍片中的大一樣,是徐晚曾經見過的、跟在皇帝身邊的那個鼻孔朝天、斜著眼睛看人的大太監。


    徐晚慢慢坐了起來,手中拿來遮眼睛的圓形骨扇也落在了地上。


    徐晚看著那太監把一個明黃的卷軸遞到姬恪手裏,陰陽怪氣的語調中帶著些得意,翹著蘭花指,又尖又細的嗓音像是鴨子在叫:“吳王殿下,宣旨吧!”


    姬恪慢慢接過了那聖旨,捏在手裏,猶豫了許久才打開,目光卻落在徐晚的身上,眸深似海,其中的掙紮和矛盾卻那般的顯而易見。


    姬恪對她的心,徐晚是知道的,隻是無法迴應而已。


    能讓他『露』出這樣悲傷又痛苦的神『色』,又是一向針對姬恪、不安好心的皇帝下的聖旨徐晚馬上就反應過來那聖旨寫得是什麽了,也難為了那皇帝,為了給吳王難受,這樣待見她一個村姑。


    要吳王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入宮還不夠,還得讓他親手送進去,徐晚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兄弟之間相爭皇位,偏生要扯上她們這些無辜的人墊背,這皇帝還真是有夠惡心的。


    姬恪抬眼瞧著盈盈而立的徐晚,喉頭有些哽塞,捏著聖旨的手有些顫抖,左右兩難,一方是不可抵抗的皇權,進一步則死,一方是不願將心愛之人拱手讓人的煎熬,千百個日日夜夜都這樣熬了過來,可唯獨今日他不想再忍。


    徐晚微微欠身,低聲催促道:“請王爺宣旨。”


    這件事情誰都沒有選擇的餘地,不見得進了宮就要和那個狗皇帝發生些什麽,但是不接聖旨,死的不是她就是姬恪。


    姬恪望著她,要把她刻在自己的眼睛裏那般的深刻,末了,好像下了某種決心一樣,張開了聖旨,徐徐宣讀。


    徐晚接了聖旨,隨手丟在了貴妃椅上。


    看著曾進福,徐晚道:“那公公您還有什麽事情嗎?”語氣很客氣,比起對待聖旨的態度,可以說是非常和藹可親了。


    曾進福一愣,搖了搖頭。


    “那沒事的話。”徐晚瞧著他,笑容慢慢綻開:“不如進來喝杯茶?”話是這樣說,身子卻把門口擋的嚴嚴實實的,曾進福可是人精,哪裏不知道徐晚這是在送客,推脫了幾句便走了。


    好像吳王是個空氣一樣,沒問安、沒行禮,直接就走了,趾高氣昂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老太監才是吳王呢。


    打人臉打到這個份上,也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偏生,吳王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做,隻得忍著。


    姬恪看著她,動了動嘴唇:“我我”


    徐晚抬起眉眼,望著姬恪,笑著說道:“進來吧。”說著,便率先走進了屋子裏,她前幾天閑來無事,做了一個烤肉的架子,雖然很樸素簡陋,但是有總比沒有好。去弄了點炭火,點燃,看它慢慢的燒起來,最後紅彤彤的一片,把架子放了上去。


    切得薄薄的豬肉片和羊肉片盛在白『色』的盤子裏。


    姬恪一直這樣呆呆的瞧著徐晚忙碌著,直到她在自己麵前坐下的時候,才迴過神來,呢喃了一句:“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徐晚瞧著平素裏那麽瀟灑不羈的人這幅衰敗模樣,輕輕的歎了口氣,她一針見血的道:“你連累的人還少嗎?”


    姬恪抬起眸子,一眨不眨的瞧著她。


    “你過的挺慘的,也活的挺艱難,全然不是你表麵的風光無限。”徐晚抬手把烤肉翻了個遍,然後才繼續說道:“可你並沒有放棄不是?怎麽現在,這般的頹廢?”


    姬恪的眸垂了下去,不知在思考著什麽。


    幹脆利落的給烤肉刷上一層醬汁,撒上些花椒、八角等各種調料做成的調味粉粉,架子上的烤肉滋滋的冒著熱氣,撲鼻的香味湧入鼻端,徐晚夾起一塊放到他麵前的盤子裏,說道:“身處逆境沒什麽不好。”


    “唯有這樣,把他們踩在腳下的滋味,才會特別好。”徐晚嚐了一口,微微的笑著。


    煙火升騰間,姬恪隻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詫異的看向徐晚,卻隻瞧得見她一臉的堅定,與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


    “讓我們自己掌握命運吧。”徐晚道,爭奪皇位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徐晚本來並不打算陪著姬恪闖這一遭的,要怪就怪皇帝竟然惹到她頭上來。把她『逼』到這個地步,不努力一把能怎麽辦?她可不甘心進宮給那皇帝當小老婆,單是看著他的模樣,徐晚就吃不下飯,更何況要在那後宮中勾心鬥角、死乞白賴等著他那啥那徐晚還不如直接去死。


    兩人一麵吃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酒也喝了幾壺。


    等到送走姬恪的時候,他已經喝多了,白膩的臉頰上兩坨紅暈,一雙眼睛『迷』離的水霧蒙蒙的,眉眼『迷』糊的模樣那真叫一個『迷』人。


    徐晚仔細的思量了一下,總覺得,當初聖憲帝的突然暴斃有貓膩,按照姬恪的說法,聖憲帝身子骨一向硬朗,怎麽會突然就不省人事了?徐晚覺得也是,放著英明聰慧的姬恪要,立了那個看起來就有些不正常的姬慎做皇帝。


    東陵國確立儲君向來以賢不以嫡,以明不以長。


    再加上之前便有立姬恪為太子的風聲傳出,百官又聯名反對姬慎為帝,所以他那皇帝做的是名不正言不順,要不是靠著陳德妃母家哥哥手中握著的十萬兵權,估計,就沒姬慎什麽事情了。


    所以,皇帝才會這麽不待見姬恪。


    本來就是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有姬恪在一天,皇帝就睡不了安穩覺。


    倒是個極有意思的事情。


    徐晚隻見過文武百官和皇帝沆瀣一氣欺負忠良的,倒真是沒見過言官宗親偏幫著王爺的,畢竟,再這樣的皇權社會,誰的拳頭大,誰的話才好聽。


    若要讓姬恪登基為帝,首先就是要卸了陳德妃母家的勢力,把兵權牢牢捏在姬恪手裏,其次,便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了。宗親和言官為什麽不看好姬慎?便是因為他名不正言不順,怎麽看都有弑君殺父以下犯上、篡改遺詔的嫌疑,另則,他實在沒點皇帝應有的模樣,處理國事如同兒戲。


    長此以往下去,恐怕東陵國就完了。


    徐晚忽然覺得自己任重道遠,望著燭光下仍舊清晰的聖旨,每一個字瞧著都是那般的刺眼,她不過是一介農女,姿『色』平庸,無才無德,竟然也能越過那些朝中貴女們的大選,頭一個板上定釘的妃子,位份還不低庶三品的婕妤。


    嗬,徐晚一聲冷笑,她已經能想像得出進宮之後的場景了。


    槍打出頭鳥,她這麽大一個靶子在這兒放著,明槍暗箭的,不捅她捅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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