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讓周南失望,程逢嘴裏的那個金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金鋪,賣些糊弄遊客的劣質金子,不過好在打出來的模子倒都是難得一見的新鮮貨『色』,各種各樣的首飾,栩栩如生,又古典又雅致。


    據老板所說,明清時期,他祖上是皇宮裏的首飾匠人,專門給後妃和格格們打造首飾的,他如今的手藝就是跟著祖上學來的,周南瞧著,首飾固然精美細致,卻總覺得老板在誇大其詞。


    那老板見周南言辭之間頗有點不在意的模樣,就道:“我們薈萃鎮吃的都是祖上留下來的手藝,你不信就走進每一家店瞧瞧,我們這裏頭的東西,都是外頭比不了的。”


    “你們薈萃鎮的人都是祖上起就住在這裏的嗎?”周南問。


    “小姑娘,你這可說對了,我們這裏以前叫匠人村,裏頭住的,全是宮裏出來的匠人,各有各的手藝,你沒些底蘊,在我們這裏哪能活的下去。”老板的神『色』間全然是自豪。


    “那薈萃鎮有一戶姓蘭的人家,他們家祖上是做什麽的?”周南一幅我隨便問問的模樣,手裏拿著一支纏絲壓花的芙蓉釵子瞧著。


    “他們?嗬嗬,姑娘你可別信他們,他們祖上玩兒的都是糊弄人的把戲。”老板道:“不像我們,手裏是有真手藝的。”


    “糊弄人?怎麽個糊弄法?”周南放下釵子,瞧著老板:“這糊弄人也能吃上一口飯,也不容易啊。”


    “他們祖上是陰陽師,專門和那些不幹淨的東西打交道的。姑娘可別沾上他們!”老板一麵說,一麵拿出一隻簡單素淨的銀簪子,簪子上一枚小巧別致的玉蘭花,花心的蕊倒是用極細的玉絲做的,觸手冰涼,倒是個厲害的。


    那老板也不等周南同意,就把那簪子『插』在了周南挽成丸子頭的發髻上,然後伸出五根白白胖胖的手指,和周南比著:“我就收你這個數!不多吧?”


    “”果真天下烏鴉一般黑,周南腹誹,但不知道為什麽,那簪子讓她覺得心頭清爽的很,又愛極了那簪子的大方素淨,便忍著痛付了錢。


    周南家境貧困,隻有『奶』『奶』將她撫養長大,兩人沒有什麽收入來源,平日裏也就靠著周南在外麵幫人打短工,或者哪裏出了點什麽不幹淨的事,她去幫人清理一下,賺些小錢補貼家用,這一次就出去五百塊,她如何能不心痛呢,也不知道迴家了,要過什麽樣的苦『逼』生活。


    若是她一直完不成任務,豈不是一直都要這樣苦『逼』的生活著?


    那老板白胖的手上浮現出一張帶著黑血的黃紙符,他單手一握,那黃符便碎成了齏粉,撲撲簌簌的往下掉著,他目光有些深遠,喃喃自語道:“小丫頭,五百塊錢買你一條命,也不算黑心。”


    頓了頓,心頭又有些疑『惑』,這丫頭不知道是什麽體質,三火少一火,竟然硬生生把這霸道非常的消靈雷符給壓製住了,不然,她估計早就被百鬼啃噬,命歸西天了。


    周南心中有些失望,沿著路邊的攤販往蘭家默默的走著,既然蘭家祖上是陰陽師,那麽肯定能看的出來那兩個孩子死的蹊蹺,不知路邊哪一處的攤販中散發出非常濃鬱的香味,勾的人腹中饞蟲大作,她尋著味道去了,卻是一家賣肉的,她笑著問了問那坐在一堆豬肉前曬太陽的殺豬漢子:“你們這店裏煮的什麽這麽香?”


    “姑娘你一看就是外地人吧?”那漢子笑著道:“這不快過年了嗎,我家裏啊,便燒了點肉,這豬肉要選上好的前腿肉,洗淨了放在我獨家秘製的湯裏麵煮一煮,然後放進油鍋裏一炸,哎喲,我的天呐,那好吃的!”


    “你買不買?買了的話我便一點給你。”


    周南總覺得這種味道在哪裏聞過,便道:“我先看看。”


    那漢子招唿他老婆把燒好的肉拿了過來,盆子裏全是那種四四方方的肉,炸的金黃中帶上一點紅,那濃鬱的香味爭先恐後的往周南鼻子裏鑽了進來,她卻一個沒忍住,扶著那堆滿生豬肉的桌子吐了起來。


    那香味的確是似曾相識。


    周南吐得膽汁都快要出來了,才止住,擼了袖子擦擦嘴巴,在老兩口的怒目而視中走遠了,這算什麽?油炸小男孩?滾油燒肉?是打算留著過年還是怎麽的?


    沒錯,那油炸肉的味道,和蘭西與程歡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濃鬱到讓人心頭發膩的香味一模一樣。


    簡直殘忍到令人發指,而且一般的油真的可以把一個活生生身體健康的人弄成那個樣子嗎?既然蘭家是陰陽師家族,為什麽,還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樣子?


    等周南走到蘭家的時候,他家門前的燈籠已經換成白『色』的了,越往裏走就越是一片刺眼的白『色』,午飯的時候,難得蘭老太太、程逢、蘭納,蘭寧和周南都坐在一個桌子上,周南雖然沒到蘭家多久,卻也知道,蘭老太太的飯一向是張媽媽端到房間裏給她的。


    程逢一直笑眯眯的看著周南,看見她頭發上的那枚簪子之後,便問道:“你去了城西金鋪?”周南還沒有說話,蘭納就看向了她的頭發,笑著說道:“這枚簪子倒是好看的,隻是,你著樣散著頭發,不倫不類的,吃過飯讓張媽媽給你梳一個發髻,別著這簪子那才叫好看呢。”


    周南笑著,還沒有說話,蘭老太太的手便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相撞,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她威嚴的目光漸次掃過幾人,然後一字一句的訓斥道:“食不言寢不語!你們倒是把祖宗的規矩都忘完了?”


    幾人立馬閉嘴,一場飯吃的鴉雀無聲,周南估計著,針尖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蘭老太太昨天還老態龍鍾的,說個話都有些費力,今天就又生龍活虎的可以把桌子拍的咣咣響,也是個厲害的,周南覺得奇奇怪怪的這一家人。


    她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看向了蘭納,半日不見,她總覺得她又老了一些,許是她坐在姿容煥發的蘭寧身邊,兩相一對比,就更加突出她的蒼老,蘭寧發現了周南的目光,四目相交,蘭寧的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黝黑的瞳仁中,是周南看不懂的深沉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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